第一百五十九夜·背叛者们的故事（下）

　　结界外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
　　繁华的城市迎来了最为安静的片刻。
　　凯撒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身边放着还没有收回鞘内的长剑，随后响起了一阵鼾声。
　　连日的磨练想必让他倍感疲劳。
　　史奈德静静盘坐在儿子身边，只是如此默默的看着便会感到巨大的幸福感充斥在胸口，如果安娜也在的话就好了，那个孩子……
　　凯撒告诉自己，安娜非常的懂事，从没有吵着要见爸爸妈妈，可是，在一天半夜起床的时候，凯撒发现安娜独自一人蹲在教会的大殿内，出神的看着一座女性的雕像，似乎是劳伦告诉过她，她的母亲和这尊雕像长得很像。
　　“绝对不能够心软，哪怕是去见到安娜又能如何呢，我是肯定会死的，在见到我以后，马上就要目睹我被杀死的画面，对那孩子而言……太过残忍了，我能做的就是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永远不出现……”撇了一眼身边沉睡的孩子，史奈德张开嘴，似乎是说出了简单的两个字。
　　再见。
　　夜空中，整齐的漂浮着一排死神，他们都是处罚部队的精锐成员，领头的长发女子自然是首领樱姬。
　　站在樱姬身后的一位死神戴着漆黑的面具，像是嗅到了什么味道，望向了远方，“是史奈德的灵气？他自己跑出来了……咦，不是吧。”
　　樱姬还特地请来了几位专业的死神，想要搜寻出史奈德藏身之处，没想到他自己反而大摇大摆的跑出来。
　　“不会是想耍什么花样吧？”带着面具的死神揣测着史奈德真实打算，“比如设好了什么陷阱。”“哪怕是陷阱，我们需要害怕区区的一位军士吗？”樱姬嘴角扬起了不以为然的笑，她就怕史奈德东躲西藏的不出来，现在直接跳出来，反而好应付许多，“走吧，既然他堂堂正正的出来迎战，我们也要以礼相待。”骤然间，空中的死神都失去了踪影。
　　史奈德漂浮在教会附近的上空，迎着寒冷的夜风，等待对手的降临。
　　很快，前方浮现出了一排排整齐的人影，樱姬站在了最前方。
　　“怎么了，不继续玩捉迷藏了吗？”将双臂慢慢张开，双手漂亮的十指上各自多出了一柄秀气的长剑。
　　双剑。
　　属于樱姬的武器。
　　“放弃活下去了？”
　　“我是个务实的人，做完了该做的事情，接下来就是等死，这很好理解吧。”史奈德的右手握着那柄追随他征战多年的西洋长剑，“可……不知道怎么的，本来打定主意看到你们就准备接受死亡的，现在，忽然觉得不还手的死去，有点丢人。”“想要奋战到最后一刻吗？挺适合一位战士的，可惜不适合叛徒。”樱姬身后的部下们纷纷亮出了武器，只要一声令下就会蜂拥而上。
　　“叛徒吗，这个称呼意外的没有想象中那般沉重。”面向一双双满是敌意的眼睛，史奈德前所未有的冷静，灵气被推升到巅峰，充斥在全身四肢内，“要杀我吗？那就来吧。”“嗖嗖嗖”樱姬身后的死神们已经冲刺上来，下一秒，铁器的碰撞和摩擦声回响在这片天空中，和往常不同的是，史奈德没有刻意去回避一些不致命的攻击，同时，凶狠的刺穿着企图近身的死神，“首领，有点不太对劲。”身后的死神伸手抓住了脸上的面具，准备摘下，“他的打法和以前截然不同，那种不要命的风格会造成无意义的伤亡。”“我知道，你要出手了吗？”樱姬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她不理解，史奈德想要做什么。
　　就在双方碰撞的一刹那，鸠迅速朝着这边逼近过来。
　　穿梭在林间小道上的鸠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死樱姬，可那位处罚部队的首领恐怕也早料到了。
　　温雅挡在了鸠前方。
　　“找~到~你~啦~鸠，人家可是想死你了。”特别咬重了死字，温雅狰狞的表情落在鸠眼里毫无任何的威慑力，“这次，我可不会给你机会偷袭了，还有，想要活命的话就滚开，我的耐心有限。”右手打开了那柄小折扇，尽管鸠是笑着说的，但是温雅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
　　“得意什么，我会将你杀死在这里！”扣响手指，温雅身后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黑影，正是那天用来分散鸠注意力的那头LV3灾噩，“同样的好运不会有第二次。”“白痴，这句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鸠随意的用折扇指住了那头灾噩，重力凝聚成球形态，翻滚着撞击在了灾噩身上。
　　“啊啊啊……”甚至不曾移动半分，那头灾噩就在重力球的碾压下粉碎。
　　“我再说一遍，滚！老娘现在的心情糟透了。”鸠向前迈出一步，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如此杀意十足的鸠，温雅是第一次看到。
　　战场不远的山坡上，星耀社的成员们也悄然就位。
　　藏身在蝮蛇的结界里，观察着战斗。
　　蝮蛇，斗犬，月兔和狂猿四人全数到场。
　　哪怕是在结界内，也依然无法阻挡住鸠灵气的侵袭。
　　“那个女人，真的是人类吗？”狂猿不禁咋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边的搭档月兔，后者正漫不经心的吃着路上买的甜筒，像是并不在意鸠那边的战况。
　　“比起温雅，鸠也够资格拥有星级驱魔人之名，说好了，今天我们只是来观战，不能插手。”蝮蛇拉开了早就准备好的折椅，悠然自得的坐下，他的话也是在提醒月兔，不能继续感情用事。
　　观战团并不只有星耀社一伙。
　　白宇，七罪还有洛敏敏三人此刻也站在隐蔽的树下，眺望远方，将死神还有教廷双方的内斗尽收眼底。
　　本来是七罪独自前来，白宇想了想还是一起跟了过来，洛敏敏自然不用说，借口要保护白宇，不可能离开。
　　“我说，七罪，你打算怎么帮那个叫史奈德的死神？”白宇粗粗扫了一眼，只看到史奈德被一群死神围攻，却没发现凯撒一家的踪影。
　　“帮？为什么。”
　　“哎？你特地跑过来，不是为了帮史奈德，那为了什么……”白宇不解的看着七罪，这位从不将感情表露在脸上的少女依然让人捉摸不透。
　　“早在凯撒跑来请求我们帮助之前，史奈德就来见过我了，那时候，我答应他帮一个忙，可是，他要求我做的，不是救他。”空中的史奈德一次次击退敌人，任由对手在自己身上留下伤痕，宛如穷途末路的野兽，可只有七罪知道，那个男人是多么的冷静。
　　“陛下，希望您可以帮我一个小忙。”那天史奈德悄悄来到七罪面前，恭敬的单膝跪地，提出了一个在七罪看来都觉得很是意外的请求。
　　“你不怕死吗？”原本以为对方会请求自己帮助他一起对付处罚部队，可是，那却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请求。
　　“当然害怕，哪怕是身为死神，也会惧怕死亡这个东西，可是，比起自身的死亡，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想要守护住，一切拜托您了，陛下。”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史奈德相信，七罪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啊，史奈德。”七罪注意到，位于樱姬身后的一位死神默默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精致的面孔和一头金色长发，是位年轻的女性死神。
　　战局骤变。
　　金发女死神迅速的切入到战场里。
　　结界中，醒来的凯撒发现父亲不在，莫名感到一阵凉意涌上全身，连忙抓起了身边的铁剑，冲到外面，很快捕捉到父亲灵气位置，“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去……将我不断磨练，难道不是因为可以一起战斗吗，为什么要那么做，老爸！”从灵气上来判断，还有许多人，都是死神吗，全部都是敌人……我可以杀死他们，救出老爸吗？不，不能去想能不能，而是要想该如何做到，“嗯，那是……”就在凯撒狂奔而去的路上，看到了某个幼小的身影，在敏捷的前进，朝着史奈德所在的位置……
　　平时晚上也会像这样偶尔醒来，今天则是被某种力量所惊醒，让自己幼小身躯感到难受的力量，却又是那么的温暖和熟悉。
　　安娜从自己的卧室里走蹑手蹑脚的跑了出来，爷爷的房间早就熄灯，一片漆黑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安娜快速的离开了教会，力量的发源地就是前方的空中，有许多在空中穿梭的死神，他们都在围攻另一位男性死神？
　　史奈德再一次逼退了众人，还有两位死神不幸的被斩杀在他的剑下。
　　“哈……”急促的喘息着，史奈德抓住剑柄的手微微感到麻木，差不多也是时候了，果然，前方的人群迅速分开，有着美丽金色长发的女死神朝自己冲来，手里的长剑，笔直的瞄准着自己的胸膛，动作优雅而连贯，“真是漫长的旅途，今天，终于可以休息了。”没有防备，也没有躲避，史奈德充满着爱意的双眼看着那位女死神慢慢的将长剑刺入到自己体内，后者也是愣在了原地，“愚蠢！身为战士就不该被感情所左右！”“可是，我做不到呢，恢复了记忆以后的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呢，芙兰。”史奈德的右手早就丢弃了武器，张开五指，放在了对方的脑袋上，温柔的抚摸着，就像多年以前一般。
　　嘴里低声念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自己妻子的名字。
　　第一次见面是在教廷。
　　“我讨厌轻浮的男人。”当时看到捧着一束鲜花的史奈德跪在自己面前，芙兰干脆利落的回绝了。
　　这段曾经的美好，无论经历了多久的岁月，也无法褪去那份温馨。
　　“你……”两人正在慢慢从天空降落下来，平稳的落地，芙兰握剑的手不由开始颤抖，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涌入脑海里，那些被尘封住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冲了出来。
　　“我是史奈德，史奈德·琼斯，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今天虽然是我们第一次讲话，但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我想，爱神丘比特的箭已经射中了我那孤独无助的灵魂。”
　　“去看电影吗？为什么不去，我很闲啊！”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啊啊啊啊，够了，不要吵了，那些是什么……”害怕的想要退后，可是被史奈德轻轻拥抱在了怀里，芙兰害怕那些越来越清晰的记忆让自己疯狂，“我怎么会伤害你呢，史奈德，不，这不是真的……我……我……”语无伦次的解释着什么，芙兰彻底想起了关于人类时候的一切，只是，付出了比较惨重的代价。
　　“想起来还真是漫长啊，自从彼此成为死神开始，就在没有说过话了，只记得我们是夫妻，却将那段重要的回忆全部丢失，本来，还想着就这么死在你的剑下，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掉。”没错，芙兰就是樱姬手里的王牌，史奈德唯一的愿望，便是由最爱的妻子亲手杀死自己。
　　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耳边不断回响着妻子的呼喊声。
　　啊……
　　结果反而让你哭了。
　　“是……爸爸吗？”清脆的童声，让史奈德猛然间睁开了双眼，包括还在哭泣的芙兰，都一起望向了走向两人的小女孩，还穿着俏皮可爱睡衣的安娜一步一步的前进着，语气里并不怎么确定，“是爸爸……和妈妈吗？”背后，凯撒还有劳伦也刚刚赶到，听到安娜的话以后都呆在了原地。
　　“怎么会，安娜根本不知道她父母长什么样才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血脉相连吗？”劳伦在醒来以后才发现了安娜的失踪，也察觉到了史奈德和死神展开了激战，事情忽然变得一团糟。
　　“那是……安娜……”芙兰下意识的想要否定小女孩的疑问，尽管很残酷，可她不能拥有一对身为死神的父母。
　　但身前的史奈德却朝着女儿伸出了逐渐粉碎的左手。
　　无言的动作，也是一种承认。
　　“爸……爸爸……爸爸……”安娜从最开始小跑变成了最后的全力奔跑，小巧的手掌努力伸向父亲递来的手，可是越是接近，对方粉碎的越是迅速……
　　“如果之前见到你那次，把你叫醒了，好好的抱你一次，该有多好呢……”史奈德后悔的闭起了双眼，“抱歉呐，安娜，请原谅我这位失败的父亲……”
　　灵魂彻底的粉碎开来，被芙兰变成长剑的灾噩吞噬下去。
　　史奈德·琼斯死了。
　　这一次，是永远的消失。
　　“咚”凯撒脱离的跪倒在地，为什么，自己依然没能救下父亲。
　　为什么……
　　“那么我变强到底是为什么啊，可恶！”用力的将双拳敲击地面，发出了不甘心的咆哮声……
　　而看着自己手中那柄凶刃的芙兰只是不住的哆嗦。
　　“是我……我杀死了……史奈德……”不住的碎碎念着，留给芙兰的，只有无限的悔恨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