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既生瑜，何生亮

　　魔术的骗局在某些时候会升级为奇迹，奇迹的魅力就在于创造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不可能事件，而看到这些见证者惊诧无比的表情，就是骗子最大的乐趣，即使跟魔术师西索没有太多相似之处，变化系的念能力者总是分享着同样的恶趣味。
　　只有酒才能让派克诺妲失去冷静，她的反应没有让人失望，光看着还不够，还将粉嫩的舌头放进杯子里舔了舔，然后发出了一声高达100分贝的惊呼：“天哪，我的酒真的不见了，桀诺家主，你施展了什么样的魔术？！”她简直不敢相信“至爱”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消失掉。
　　“哦，我不知道，是不是蒸发掉了呢？”桀诺爷爷一脸无辜地说着谎言，不得不说变化系的能力者都是天生的骗子，普通人就算是明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还是不由得因为他出色的表情演技而动摇，而这样出色的伪装同样是成为杀手的特质。
　　派克诺妲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血腥天使’的沸点是88摄氏度，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升高到这样的温度，肯定会形成蒸气，而且我的念能力有一个作用，可以倒回到任何时间回忆自己看到的东西，刚才一定没有形成水蒸气，而是在交换杯子的时候酒就没了。”虽然透露自己“念”的特点是念能力者的大忌，不过这些资料在揍敌客家族都是半公开的，以揍敌客家族的地位肯定已经早就知道了。
　　刚才的一分钟里，派克诺妲运用她超人的记忆力在大脑里反复播放了无数次，每一个细节她都看到了，酒就在杯子拿到她手上的0.1秒的时间里消失掉的，比眨眼的速度还要快一倍，快到视网膜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清晰的图像记忆，实在是难以置信。
　　“NO，NO！亲爱的小朋友，这可不是只配在马路边骗孩子糖果的小魔术，而是龙神的魔法。”桀诺爷爷摇晃着手中唯一还装满美酒的杯子，嘴角弯起一个狡猾的弧线，完全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都说人越老越贪玩，这话现在看来一点都不错，从参加晚宴开始，桀诺爷爷完全不像是冷血无情的杀人专家，而是一个风趣健谈的老顽童。
　　玛奇的反应则平淡得多，大概是今天看到自己儿时偶像的惊喜已经把她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热情消耗光了，“冰山公主”将手指手放到杯底摸了一下，耸耸肩说：“我的念都粘不到一点酒，不过并不是没有线索，我的‘念之线’拥有的比人体肌肤敏感一千倍的触觉，根据这个杯子底部的凹凸度，一定刻画有隐形魔法阵，是不是回到刚才九龙杯的透气瓶里面了。”比起只关心酒文化的派克诺妲，跟达摩一起在中央图书馆呆了三年的玛奇涉猎了更多领域。她知道能够完全消除事物原有的存在痕迹单凭魔术是办不到的，所以只可能是魔法世界中最神秘莫测的空间魔法。
　　语言是一门博大精深的美丽艺术，它的身影贯穿在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人们用语言描述这个世界，表达自己的情感，解读宇宙的真理……因为有了语言，生命与生命之间的交流打破了障碍，如果说禁果让人类拥有了智慧的盒子，那么语言就是让人类拥有了开启文明的钥匙。它同时也是一种无影无形的强大武器，高智商的人喜欢通过语言来刺探、攻击、操纵其他人，是人类创造出最没有杀伤力同时也最具杀伤力的工具，可以让一名光辉万丈的巨星被子虚乌有的真相丑化为娈童的恶棍，就像是潘多拉之盒一样，最可怕的灾难与最美好的希望同时存在于里面，关键在于人类如何使用。
　　魔术还是魔法？看似是很相似的两个词，但是其实代表了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对立。
　　现实世界很少有不能用科学解释的现象，即使是念能力，也是通过人类大脑与身体的潜能开发理论来解释的进化过程，而魔法世界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极端，法师们依靠强大的魔力改变世界的游戏规则，让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变成一个笑话，让经典物理学变成一堆废纸，让一切不可能变得可能，达摩很确信杯子中的酒是被魔法变走的，因为魔术其实说穿了是魔术师利用道具完成的表演，而除非桀诺爷爷拥有大卫·科波菲尔的才华，否则任何魔术道具都不可能完美到逃过“眼识”的扫描。
　　派克诺妲迅速跑过去，查看透气瓶，不过她刚拿起瓶子，就马上失望地将它放回原位，无奈地耸耸肩说：“刚才我们每个人喝了一杯，总共是七杯酒，占那一瓶血腥天使的八分之一，加上消失了的七杯酒，总共是十四杯酒，大概占透气瓶中所有酒的四分之一，如果那七杯酒但是现在倒流进入了里面，重量就应该是八分之七，但是现在瓶子里面只剩下四分之三的酒，所以没有倒流回来。”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对不起，忘了我刚才的问题，我喝醉了……”玛奇刚想提出质疑，突然想起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全世界记忆力最好的人之一，就算她喝醉了也能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的十万位数字，她可能记错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所以只能在派克诺妲鄙视她之前收回自己的话。
　　桀诺爷爷仍然捋着胡须，像狡猾的狐狸一样笑着说：“答案当然不会那么简单了，我给大家一点提示，这些消失的酒就在这个房间一个容器里，而且就在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现在谁可以告诉我，酒在哪儿？”这次的“交杯酒”游戏显然不只是为了晚宴上的助兴，而是为了考验每个人的能力究竟能够达到什么程度，资料上虽然介绍了他们三个念能力的特点，但是一切可以被伪造的信息都是不可以完全相信的，所以桀诺爷爷似乎还是决定亲自考验一下三个客人。
　　“酒在瓶子里面。”乎和猫老大玩腻了的伊耳谜这时候突然开口道，指着最开始装酒的瓶子，上面还裹着派克诺妲从玛奇那要的黑山羊瓶子，小杀手虽然一脸平静，但是语调中透露着一股不容质疑的自信，他似乎很有兴趣参加这个本来只属于客人的小测试，很有信心得到最后的胜利。
　　普通的孩子乐于表现自己的能力，作为长辈一定会很欣慰，但是就算是达摩这种分析面部微表情的专家也看不出桀诺爷爷脸上有一丝一毫的开心，他收起了笑容，简短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刻板而严厉的语气让房间里愉快的气氛荡然无存。
　　“是因为我的耳朵听到了液体进入容器的声音在那个方向，而整个房间里就只有这个酒瓶没有被检查过，是不透明的，所以我断定酒在瓶子里。”虽然看似很不习惯爷爷冰冷的眼神，伊耳谜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很具有想象力，一般人很难想到答案其实就在问题的源头，就像是一个周游全世界的女人最后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初恋一样不可思议，但是又在情理之中。他木然而冷漠的大眼睛里闪动着一种隐秘的渴望，达摩看得出来，虽然看起来这孩子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但其实感情很细腻，现在他就像是平常孩子想要获得糖果一样希望得到爷爷的赞赏。
　　桀诺爷爷一点都没有顾及小孩子的小小心愿和尊严，而是毫不留情地大声说：“错，全错，伊耳谜，教过你多少次，做事情没有绝对的把握一定不要去做，不要去做，你总是听不进去，唉！”言辞中透露出深深的怒气，丝毫没有给自己年幼的孙子鼓励，反而是将他推向更深的低谷。
　　伊耳谜会说话的眼睛里透露出沮丧的心情，达摩并不同情他，违背了杀手的基本信条，在行动中无异于找死，现在受点打击，总比以后没命强，一瞬间，他仿佛理解了为什么未来的揍敌客家族最后选择了奇牙作为继承人，而不是当时已经成年，并且杀手经验丰富的伊耳谜，是因为奇牙比他更擅长伪装，随时都可以给自己披上一层无害的猫皮是杀手接近目标的最常用手段，而伊耳谜则只能依靠易容来达到这一目的，所以他没有成为揍敌客家族第五代继承人。
　　抛开这些纷烦的思绪，达摩的精力集中到这个谜题上来，“未知”这个字眼本来就有着让人无法抵抗的魔力，对于猎人来说更是如此，神秘的魔法本来就是达摩最重要的研究方向之一，所以他很热衷于解开这个谜团，既然仅仅从杯子上得不到线索，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找答案。魔法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但既然是力量就有极限，就算是最强的魔法也不可能在发动之后完全消除自己存在的痕迹。
　　达摩将“眼识”升级到“鼻识”，当眼睛看不见，舌头尝不到，手指感觉不到，鼻子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它不仅仅是作为呼吸的辅助器官，并没有发挥太多用途，实际上视觉能力是有缺陷的，即使经过《洗髓经》锻炼的眼睛，仍然存在无法注意到的视觉死角，而嗅觉能力则不同，每样东西都拥有不同的气味，经过训练的鼻子能够对整个空间的全方位探索，将杯子里还残留的酒味记住，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房间里所有事物的气味都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虽然空间魔法消除了酒的痕迹，但是无法消除空气中的气味，酒是一种很容易挥发的液体，只要根据酒的浓度就能判断出酒的位置，像“血腥天使”这样特别的葡萄酒在嗅觉的世界里就像是穿着维多利亚的秘密的天使一样显眼，即使在水里也无法掩盖它独一无二的气味。
　　“酒在鱼缸里面。”达摩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的答案。
　　在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透明鱼缸的时候，“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来，来自恢复笑容的桀诺爷爷，他们仔细观察后才发现，鱼缸里的不断游动的鱼并不是活着的，而是一条龙的九个部分，而酒就装在其中的七个部分里，“鲤鱼跃龙门”的成语想不到运用在了这里面，所有人此刻对于这个匠心独具的酒具设计者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光是骗过所有人的雕工就已经可以说完美了，还暗藏寓意深刻的典故，这才是真正的大师，这才是真正的大师级的作品。
　　“宾果，完全正确，你果然不愧是扎克家主都引以为傲的关门弟子，应该获得最高的奖品，有句古话说‘既生瑜，何生亮’，我的孙子跟你比起来，差太远了，唉，真是惭愧。”桀诺爷爷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说道，看似是普普通通的祝贺，但是从他引用的典故里，达摩察觉出了某些隐晦不明的意味在里面，难道说他想要当“周瑜”的爷爷，将他这个“诸葛亮”扼杀在萌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