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二）

?　　站在罚球线原地运球，陆见风深吸口气，稳稳罚球出手。
　　球跌跌撞撞地落入网窝。
　　陆见风稚嫩的脸庞上流露出些许欣慰之色，他转过头朝江小铭看了一眼，得意洋洋地笑道：“小铭，你看，我现在已经能够连续命中十记罚球啦！”
　　江小铭也面露喜色地不住点头，应道：“真不错，阿风，看来我们暑假的训练没有白费呀，按照这种进步的速度，你很快就能够胜过我了呢！”
　　“小铭，思想品德课的老师不是说过了吗，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啦，你不能总是那么谦虚的，这点你倒是要学学我！来，你也投投看！”陆见风不满地摇晃着脑袋，捡起球走到江小铭身前，将球递给他。
　　江小铭难为情地咧嘴一笑，持球转身走到外线，缓了缓，直接在弧顶投出一记三分远射！
　　“三分球？！”陆见风惊诧不已地高喊道。
　　球稳稳落筐！
　　陆见风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呢喃道：“小铭，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现在的最远射程也只能达到罚球线的位置，你居然已经能够投三分了！你是怎么发力的呀，我昨天试投三分的时候总是使不上劲，总是投出空心球……”
　　江小铭笑笑：“其实我现在投三分也挺费劲的，还没办法使用正常的投篮姿势来投球，所以我现在的三分投篮总还摆脱不了推射的姿势。”
　　“你可以让江叔叔帮你纠正呀，他可是全国联赛第一射手呀！”说起江河，陆见风的眼里总是情不自禁地漾动起崇拜的光彩。
　　“我爸爸呀，”江小铭情绪一黯，轻声叹道：“他最近很忙，总是没有时间陪我练习呢！”
　　陆见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哦，毕竟江叔叔刚带领原英队打进全国四强，现在应该也是在忙着带队训练吧。”
　　江小铭低垂着头，略微失神：“确实，爸爸为了这次四强赛确实花费了巨大的心血，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地带队训练，妈妈也很心疼他呢。”其实他犹然记得去年江河在四强赛中惜败后的颓然与不甘，所以他也能够理解江河对本次复仇之战的极端重视。
　　江河从未如此渴望过胜利。
　　本次四强赛，在原英市长的极力争取下，原英市终是申请到了主办权。原英市这座城市从未染指过全国冠军，现在江河带领球队在群豪并举的全国联赛中突围而出，再度打进全国四强，夺得队史首个冠军的机会又出现在了全市球迷的眼前。
　　没有人会不渴望在家门口夺冠。
　　而与之相对的，是江河肩上重于泰山的巨大压力。
　　“四强赛是在什么时候开打呢？”陆见风又问道。
　　江小铭迈步地朝仍在地面弹动的篮球走去，将球捡起后才缓缓地出声应道：“明晚吧，地点在市体育馆，对手是向莞队，跟原英队一样，也是一支崇尚进攻的球队。”
　　陆见风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嚷嚷道：“小铭你就放心吧，有江叔叔在，原英队肯定能赢的！我昨晚看了体育新闻，新闻上说原英队才是今年联赛进攻效率最高的队伍呢！”
　　“应该是能赢的，妈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江小铭的眼底此时却没有陆见风那般的自信，他隐约中总觉得心有不安，那是一种怪异的感觉，他也解释不清。
　　这种怪异感，最先或许是起于江河眼神的突变——打进四强赛后，江河的眼里再也没有过笑意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狂躁，以及忐忑。
　　江小铭知道，现在的江河害怕失败。
　　“孩子们，先休息会吧，到这边来吃点水果。”一声叫唤从二楼传来，如温暖日光般洒进江小铭阴郁的心底，悄无声息地将覆盖于他心上的那层薄冰融化。
　　那是温馨馨的声音，江小铭的妈妈。
　　“谢谢阿姨，我们马上就上楼！”陆见风满脸谗样地朝站在二楼阳台的温馨馨挥舞着小手，随后拉着江小铭的手便往二楼跑去，仿佛这里便是他自己的家一般。而实际上，上个暑假陆见风每日都到江家进行练习，已然与江河和温馨馨相处甚欢，一开始的客气与拘束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荡然无存。
　　解下围裙后，温馨馨慢悠悠地坐回了摆放在二楼的摇晃着的藤椅上，温婉的气质犹若薄纱般在她周身缠绕，予人一种倍感亲切而又不可冒犯的神圣感。
　　尽管已然多次与温馨馨有过接触，但陆见风在看到她的时候仍然情难自禁地感慨道：“阿姨，你长得真好看，跟江叔叔真的好般配。”
　　温馨馨莞尔一笑，伸手示意他们俩到自己身侧的沙发上坐下。她很喜欢陆见风这个小孩，乖巧懂事，嘴巴又甜，很讨人欢心，正好可以与寡言内敛的江小铭形成互补。
　　“妈妈，明晚的比赛我可以不去看吗？”江小铭咬下一口西瓜，细嚼慢咽后，蓦地抬头问道。
　　温馨馨微微一愣，惑然问道：“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很想看你爸爸比赛的吗，怎么明晚突然不想去了呢？明晚那可是决定着决赛名额的关键赛事呀！”
　　陆见风也满头雾水地撞撞江小铭的胳膊，出声相询：“小铭，你是怎么了，明晚那么关键的比赛怎么突然就不想去看了呢？我相信江叔叔肯定很希望你能够到场给他助威的呢！”
　　江小铭放下手上的西瓜，犹豫片刻后，低声说道：“妈妈，我觉得最近的爸爸不像是爸爸了。”
　　温馨馨心头一颤，由不得抿紧双唇。
　　“小铭，你怎么说这话他……”陆见风怔怔地望着江小铭，仍是满面惑然之色。
　　“或许是因为爸爸最近太渴望胜利了，他以往那种谈笑间杀敌千里的底气与风度都不复存在了，相反地，他最近的情绪很是躁动，我记得爸爸跟我说过，这种情绪的起伏对于射手而言堪称致命。所以，我并不想去看四强赛。”江小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对江河做出负面的评价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窗外的阳光卷着慵懒的暖意，轻轻地透过窗帘，洒落在他们的肩上。
　　温馨馨勉强地挤出一抹笑，站起身走到江小铭的身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落满阳光的肩膀，轻声说道：“小铭呀，大赛在即，你爸爸的情绪有些波动也是可以理解的，没有人能够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还能保持镇定自若，不是吗？我们为他的家人，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好呢？是任由他情绪暴走呢，还是帮他抚慰情绪呢？”
　　江小铭抬眼，看着他那暖意更甚于阳光的妈妈，良久后，才缓缓地应道：“我明白了。”
　　晚上十一点半，当一身汗味的江河拖着疲惫的脚步打开房间大门的时候，温馨馨正在床边仔细地检查着江小铭的数学业。
　　在留意到房门打开后，温馨馨抬眼，迎上了江河倦累的视线。
　　“回来啦，你先休息会，我去给你防水洗澡，你今天辛苦了。”温馨馨笑着起身，往房间内置的浴室走去，而她在从江河身边走过的时候，江河却从温馨馨背后轻轻地拥住了她。
　　“馨馨，我好累。”
　　温馨馨轻叹口气，任由江河就这样拥抱着她：“江河，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江河将写满倦色的脸庞深埋在温馨馨的发间，喃喃说道：“馨馨你知道吗，去年止步四强赛，我有多么不甘心，我不想继续输下去了，我想要为这座城市带来一面冠军的旗帜。我和我的队友，乃至这整座城市，都等不下去。”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
　　温馨馨微微闭上双眼：“你知道今天小铭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说他不想去看四强赛了。”
　　“他不想去看四强赛？！不可能吧！”闻言，江河不禁面露诧色。
　　温馨馨从江河怀里挣脱，转身凝视着江河的双眼，说道：“是真的，他说他不想去了，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去吗？”
　　江河微微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那我告诉你。”
　　窗外的风，带着些许凉意，缓缓地吹拂。
　　窗内的人，带着些许思虑，来回地走动。
　　走到江小铭房门口，江河还是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
　　江小铭正在安睡。
　　而整个房间的墙面，都贴满了江河的大幅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