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我不想死

　　倏————————！
　　暗红色的光束瞬间聚合，狂暴的热流顷刻间将【白骑士】整个吞没，在炽热的射线中，他的装甲不断地被摧毁熔化，大声咆哮着，最终无法站立在原地，被高热的金属离子带着强大的动能，一路推上了穹空。
　　嗤！
　　李澳兹赶紧激活【永生之血】，他的身体快速愈合，由于多次使用这一奥能，寿命大幅度缩短，他踉跄着想要爬起来，却无济于事，遍布老人斑的手背完全不能撑起来这具贝塔阶的身躯。
　　“杜泽辛……霉比……”
　　李澳兹苍老的声音在大地上回荡着，由于殖装老化严重，他的眼睛变得老眼昏花，根本看不清前路，只能模糊地朝着那巨大的白色机体爬过去。
　　嗡……
　　液压杆缓缓传动，巨大的白色手掌摊开，将李澳兹收在掌心里，小心地将他送到面前。
　　“啊哈……霉比，我就知道你没死……”
　　李澳兹话音未落，就看到了驾驶舱上整齐光滑的裂痕。
　　“……霉比？”
　　他缓缓朝着驾驶舱爬过去，旋即便看到一具无头尸体，鲜血喷满了整个驾驶舱，杜泽辛的头颅落在驾驶舱的键盘上，眼神中还残留着愤怒。
　　“霉比……你，你这是……那刚刚？”
　　广播系统打开，一個合成的电子声音响起：
　　“机械……可不是错误的途径。”
　　“你？”
　　“白痴，你傻逼吗？”广播中没好气地说道：“我是【机械师】，【生化师】可以备份意识，我们【机械师】自然可以上传意识到机械载体里。”
　　“你是说，你把你的大脑意识上传到了这台机子里？”
　　“是啊，这台【未来守望GAMMA】，是我废了老大力气才调试好的杰作。”
　　杜泽辛骂道：
　　“你这家伙是瞧不起我们【机械师】吗？冥迹教授那个畜生都做得到有几个分身。我自然也有我的准备，这台机体的电脑链接着我的大脑接口，我的意识、灵魂和思维都会被它完整地记录下来。”
　　“就好像食婴者、拜欧金刚那样。”
　　杜泽辛像是深吸了一口，然后用电子合成音说道：
　　“我的空气过滤系统直接被未知的毒素破坏了，在那道斩击杀到我面前时，其实我就已经吸入了那种毒气。我得检查一下我的身体，别打扰我。”
　　“靠，亏我还关心你！”李澳兹竖了根中指：“你早跟我说你有这种能力啊……不过，还真有你的，身体断裂成这样，还能救回来吗？”
　　“现在还只是断头，只要来得及是可以接回去继续用的。我得检查一下身体的完整度，实在不行就用义体上，反正我是【机械师】，对义体的适应性远比【武者】强大。”
　　杜泽辛的发言，让李澳兹安全感逐渐回升。
　　“你这家伙，面面俱到啊。”
　　李澳兹调侃道。
　　“还不是你跟个研究生一样白痴，但凡你有点博士水平的智力，也不至于想不到我的职业能力。”
　　杜泽辛不满地呛了他一句，嫌弃地嘟嚷着：
　　“长得好看的人脑子总是不够用，我这么聪明居然长得相貌平平，这叫什么事？难道我要去给自己整个容？”
　　“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智力太高的人可没有自由意志，会被社会吸引。”
　　“说到社会。”广播里的合成音话锋一转：“那家伙自称是‘隐秘社会’的公民，你对它们了解吗？好歹是宇宙人，应该知道一些吧。”
　　这个问题，一直以来给他神秘色彩的李澳兹，却是罕见地摇摇头：
　　“莪不知道。”
　　“没听说过吗？这么强大的力量……神秘的毒素，还有一刀就砍坏了这合金陶瓷复合装甲，他那把剑能到这个地步，怕不是连化学键都能斩开了。”
　　杜泽辛的抱怨，让李澳兹更加摇摇头。
　　“宇宙中有很多臭名昭著的社会——外域社会珀尔迦莱的公民名叫‘恶魔’，它们成为了宇宙的祸害，是最顶级的社会。”
　　“别的呢？”
　　“别的对不上号，如果是赝作社会的，不可能有这么强大，就算是议长也做不到。”
　　李澳兹的话没有说完。
　　‘再说了，【真实之眼】是专门克制赝作社会的奥能……那种隐秘的效果，绝对不可能是赝作社会能够做得到的。’
　　那到底是谁？
　　隐秘社会、盖娅……这不是游戏里曾经出现过的信息。
　　“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击退他了，我们不可能是【白骑士】的对手，他太强大了，比伽马阶还要强大得多……他一定跟你一样，是外星人。”
　　“他，至少现在算是外星人吧。”
　　李澳兹躺在手掌里，目光涣散。
　　“李澳兹？”
　　“嗯？”
　　“你怎么不自信了？”杜泽辛一边检测着身体的情况，一边说道：“这可不像你平时的样子。”
　　“去你的，你才见过我几次？还我平时的样子。”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脑子不行，模样倒是挺周正。”
　　杜泽辛似乎是想鄙视李澳兹，但是以机器的身体却做不到，只好闪了闪灯：
　　“说真的，你确实够漂亮的，嗯，或者说，你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特质——它让人无法遗忘。我感觉我就是遗忘了自己的生日，忘了自己是谁，我估计都忘不掉你，跟上瘾了似的。太邪门了，我的性取向明明是机器。”
　　“操，你好像一不小心暴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李澳兹忍不住笑了出来：
　　“机性恋，你们【机械师】怎么一个个都喜欢铜皮铁骨的玩意儿，太草了，噗嗤哈哈哈哈……”
　　杜泽辛见他笑了出来，随口说道：
　　“这样还像话。”
　　“——什么？你说什么？”
　　“说你妈个小可爱，我爱你，亲爱的小饼干。”杜泽辛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看看，平时自己长得那么漂亮，傲气到没边儿了，现在被打成孙子了，一下子跟丢了魂似的。”
　　“事态，超乎我的掌控了，我感到不妙，你不知道这种感觉，我感觉到无力感，一想到隐秘社会，我的心底就感觉到无力，我不知道那东西，我头一次感觉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没办法反抗【白骑士】的压迫，他的力量太强大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去死，再复活，再死，你知道这种感觉吗？杜泽——”
　　“傻逼，你丫太他妈傲慢了。”
　　杜泽辛似乎是跟李澳兹相处久了，身上的架子和礼节也不再秉持了，他将自己的尸体打包冷藏起来，塞进安全的柜内，回过头来，用十六只眼睛盯着李澳兹：
　　“谁也不敢保证未来就一定会按照你的意志走下去，你以为这是什么？一场游戏吗？李澳兹，你得明白，你不是主角，我也不是，在这场以现实为名的游戏里，我们都只是一个过客，迟早会死。”
　　李澳兹耸耸肩，不以为然：
　　“你说你妈呢，霉比……你不也死了一次吗？”
　　“我说的就是你这个傲慢的傻吊，你懂个锤子的死，你拿到了朋友的奥能，你又不会死。”
　　杜泽辛复杂地说道：
　　“我会，李澳兹，就算我换了多少具身体，我的意志也会渐渐凋敝，思维会成0和1的数字，就连钢铁也会锈蚀，我早晚会因为熵增而陨灭，甚至说不定，我会变成你说的那样，因为智力太高，被社会吸引、扭曲、腐化——就像那个袭击我们的畜生一样。”
　　“可你不一样，你能死而复生，你见过了那么多东西——繁星，蓝天，银河，太阳——蔚蓝星人就甘心被困在大地上吗？不，不是的。我们就真的相信世界上没有太阳吗？不，只是我们不能，不敢想。”
　　“我们最想得知的宇宙，都被你提前知道了。”
　　“我们不敢妄想的阳光，对你来说是习以为常的。”
　　“我们永远无法抵达的星空，也不过只是你的家乡。”
　　李澳兹怔怔地凝望着杜泽辛的摄像头：
　　“霉比，你……”
　　这些发言，根本不是官方的人设中包含的内容。
　　官方介绍中的杜泽辛，是一个正义感十足，有着良知，天赋和力量的杜泽辛，换句话说，那就是个英雄。
　　“我想上太空。”
　　杜泽辛说：
　　“我不是想去看看宇宙是什么样，也不是想去成为高级的【机械师】，我也不想去做解救人类命运的英雄，我他妈根本不想跟社会这样的怪物战斗——我只是，讨厌这个有着霜镀、天环、正旭和红箭这些垃圾国家的星球。”
　　他的电子眼闪动着光，把一切情绪都用合成器冰冷的声线诉说出来：
　　“李澳兹，我不是喜欢太空，我只是想逃跑。”
　　合成的声音不能颤抖，电子的流动也无喜悲：
　　“我想把我的灵魂塞进罐头里，找个地方埋个几百年，等人类灭亡了，再驾驶着机械的身躯，在末日上行走着，去旅行，去逃避，去生存。”
　　“我恨这个世界，我想离开它，所以我从小时候看到那本幼儿识字书的时候，就有了这个坚定不移的逃跑信念——但我一直觉得，我是喜欢宇宙的，喜欢那片无人涉足的星空。”
　　“杜泽辛……”
　　“后来，你带着我幻想的一切美好事物，出现在了我的视界里。我突然间意识到了——其实我根本就对宇宙不感兴趣，我只是想逃离这个傻逼一样的世界。”
　　“小时候因为我是个男生，读书的机会被女生抢走了。长大后因为我有个亲戚在政府工作，我升职加薪的机会也没有了。再后来我想要改变这个国家，戴维林进去了。”
　　“现在，我遇到了你，虽然很扯淡，但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感觉是我活得最真实最痛快的日子了，傻逼李澳兹。”
　　杜泽辛用焊枪将自己的上下半身修复起来，驾驶机动装甲重振架势：
　　“李澳兹，如果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不如看看我吧，我觉得，没有人比我这个霉比更倒霉了。”
　　“杜泽辛，那个绰号只是开玩笑的——”
　　“起码，你还有人爱你，在乎你，关心你。”
　　杜泽辛将李澳兹塞进驾驶舱：
　　“我身边什么都没有了，至少你算得上我半个朋友。”
　　机动装甲迅速撞开关卡的拦截，带着李澳兹闯入无尽的长夜和风雪之中。
　　原本一路无话，寒霜风雪都被机甲挡下，摇摇欲坠的机体，比想象中的坚硬，也比认识中的机动装甲更加平稳，看来杜泽辛没少下功夫，他本体的意识注入，也为操作机甲提供了不少助力。
　　李澳兹的目标是去三角镇郊外的某座废弃营地，那里是最佳的发射地点，筛选好的玩家们也在那里等候着。
　　李澳兹的生化池可以容纳25名玩家，当核弹爆炸的时候，坚固的生化池也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
　　狭间镜方面也表示一切顺利，正在前往会合点。
　　相比于这些事情，其实李澳兹更在意杜泽辛的情况。
　　他和以前很不一样，和记忆中的杜泽辛更是相去甚远。
　　李澳兹看了一眼数据。
　　好感度方面没什么变化，似乎有些东西不是数值能够体现出来的。
　　那杜泽辛，为什么会这样说？
　　李澳兹突然想起什么：
　　“你的身躯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
　　“真的吗？脑袋都断掉了，还吸入了那种毒气。”
　　“我已经冷藏封冻起来了，脑袋掉了，找【生化师】接上，而毒气更好说，只要把肺叶换成义体——我作为法则三的特务，买这东西还是很容易的。”
　　【机械师】的导师都这么说了，李澳兹一个外行自然也不质疑他的观点。
　　“我希望你没事，”李澳兹说：“这句话不是假话。”
　　杜泽辛却没有反驳吐槽‘那你到底说过多少谎言’，而是突然间说道：
　　“这一颗氢弹只够让你打开70公里的厄煞，但是厄煞的聚合速度比你想象的快，如果你不想进入太空的只剩下一具枯骨，那就要在你抵达电离层的时候，再引爆一小型的核弹。”
　　李澳兹叹息一声，摇摇头：
　　“来不及了，我可以只送自己的大脑出去。到外太空再生完成，直接飞走。再说，我有带着生化池一起走，泡在生化池里也很安全。”
　　杜泽辛回答：“那样会损失不少初速度。”
　　“时间不等人。”
　　“你一定要现在上太空吗？”
　　“必须，实话说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应该一个月前就上太空，厄煞的危机刻不容缓。”
　　“最好还是加一课。”
　　“我他妈也知道，但是现在没办法，也没时间去找第二颗核弹了。”
　　“找什么？”
　　杜泽辛说：
　　“这里，不就有吗？”
　　说罢，他提起机械的大手，指了指胸前的反应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