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抽丝剥茧

　　“老谢，我看这情况有点不妙啊？”
　　“您说的没错，大人。格玛这个老家伙会不会是嗅出什么味道了？”
　　“多半是这样啦。你来看，这个无名小谷的位置，选的很有门道。此地到伊克鲁距离非常近，摆明就是冲着县城来的。可是仔细想想，从这里出发，无论是往西，还是往东，去往库风城或胭脂城，同样非常便捷，而且路程都差不多。这样一来，就会令我们很难判断，敌人究竟要攻击哪里。”
　　几日前，库风斥候发觉贝伦骑兵的踪迹，一路尾随至其藏身的小谷。李世卿和谢坦之得到消息后，立即动身来到此处，抵近观察敌情。
　　谢坦之发愁道：“真没想到，格玛竟然如此高明。按照咱们原先的猜想，雅库特援军会奉命赶往玉门关，配合格玛他们，从后方突袭胡将军率领的部队。可是，贝伦的人马在鄯善王廷附近突然转向，径直朝伊克鲁而来，阴差阳错的避开了我们和胡将军预设的伏击圈，堪堪躲过全军覆没的命运。”
　　李世卿点点头，说：“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格玛心里清楚，贝伦的存在应该瞒不住我们的眼睛，倘若他们从背后突袭，绝对无法到达类似新月湾战役那样的效果。所以，改换其他目标，算是合理的选择。”
　　“嗯，幸好咱们也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存在，不至于到进退失据的地步。”谢坦之接着询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是否在伊克鲁县设下天罗地网，等待贝伦上钩？”
　　李世卿眯着眼睛，一边观察山谷，一边说道：“正如我刚才所说，敌人的动向非常值得玩味。目前从表面上看，突厥人最有可能就是进攻伊克鲁，切断我军的退路。但是……”
　　谢坦之接口道：“但是越是如此明显，就越是不同寻常。对吧？”
　　李世卿微微一笑，颔首道：“对，尤其是刚才情报司送来消息，说格玛明确指令贝伦所部全力攻打伊克鲁县，阻截胡子他们的补给线。这愈发使我感觉，对方可能另有阴谋。”
　　谢坦之好奇的问：“大人这个判断，是基于什么原因呢？抑或是为大将者的直觉？”
　　李世卿哑然失笑道：“没有那么玄乎。说到底，还是位置与时机的问题。贝伦到达这里已经好几天了。按理说，如果格玛真的想要占领伊克鲁，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拖沓，更不用多此一举的选择小谷秘密藏身。”
　　“我好像明白了，”谢坦之反应过来，说：“格玛是在故布疑阵，同样也是在观察我军的动向。”
　　李世卿饶有兴致的看着谢坦之，问道：“哦？说的详细点。”
　　谢坦之略作思索，接着说：“格玛其实并不能确定我军究竟是佯攻玉门关，还是真的要占领玉门关。所以，在没有得到准确判断前，他不敢让贝伦过早投入战场，也不敢让他们离开太远。于是乎，这处藏身之地，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李世卿听得很认真，不住点头，示意谢坦之继续讲。
　　谢坦之道：“格玛当初吃过情报上的亏，故而在这方面应该极为小心才对。他命令贝伦率领六七万大军，来到这样一个位置，并不担心咱们有能力偷袭他们。对方全是战斗力很强的机动骑兵，要打要跑都方便的很。”
　　“所以呢？”李世卿问。
　　“所以格玛把贝伦放在这里，目的只有一个。”谢坦之回答：“就是要迷惑咱们，使我方摸不清楚贝伦的大军会攻打哪里？如果我们猜测是伊克鲁县，布下相应的埋伏，那么他很有可能偏偏跑去别的地方，让我们空等一场。反之亦然，咱们在别的地方严阵以待，他却近水楼台先得月，轻而易举的攻陷伊克鲁。”
　　李世卿伸个懒腰，好整以暇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啦。咱们目前根本来不及调动足够的力量来防范贝伦，更无法准确预知他的进攻方向。”
　　谢坦之好奇的看看他，试探的问道：“大人，虽然你这么说，可是卑职怎么觉得你好像已经成竹在胸了呢？”
　　“还不敢说是胸有成竹。”李世卿微微一笑：“但是究竟该采取怎样的打法，心中略有点数了。”
　　“愿闻其详。”
　　李世卿指着山谷道：“正如你刚才分析的那样，我觉得贝伦之所以像呆头鸟一样在那儿蹲了几天，是因为格玛需要确认胡飞大军真的悉数到达玉门关外。那样的话，即便咱们尚拥有十余万新军，也很难再构成对贝伦的潜在威胁。之后嘛……”
　　“之后，贝伦这六万多人马，就可以自由发挥了。”谢坦之接口道。
　　李世卿点头道：“没错，自由发挥。但是格玛这个老狐狸，仍然不放心。他上次被你和胡飞揍疼了，绝对不敢再轻敌大意。故而想玩一招声东击西，令我们疲于应付。”
　　他看着谢坦之，认真问道：“我们来做个假设吧。你觉得，在格玛看来，我们是知道这处山谷呢？还是不知道呢？”
　　谢坦之想了想：“按照常理而言，格玛当然晓得，任凭贝伦再怎么隐藏，也不会不露丝毫痕迹。那毕竟是几万大军啊，绝无可能在我们的地盘上，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李世卿同意道：“那么我们再进一步。倘若你是格玛，并且心里清楚对方已经盯上了贝伦，你该如何使用这支骑兵呢？”
　　这个问题非常考较军事功底，谢坦之思量很久，方才回答：“如果是我的话，会有两种选择。一者，在伊克鲁附近故弄玄虚，实则秘密将主力转移至库风城，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李世卿笑笑：“还是直接说第二个吧。第一种方案不可能，他们深入我军腹地，在严密监视下，再搞什么秘密转移这类把戏，就是笑话了。”
　　谢坦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呵呵，卑职也觉得有些不太靠谱。第二个选择，我会瞅准时机，同时多路发动攻势。在对方斥候来不及报告的情况下，利用骑兵迅猛如风的特点，四处开花。”
　　“在哪些地方开花？重点是哪里？”
　　面对李世卿的追问，谢坦之不假思索的回答：“库风、铁石山、伊克鲁、胭脂、朗科多伦、盈河，这些地方都可以进攻。至于说重点……我觉得应该是库风！”
　　“哈，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李世卿拊掌笑道：“兜来转去，恐怕格玛还是最惦记我的大本营。”
　　谢坦之补充说：“尤其是伊克鲁也同时被敌人袭击的话，为保障补给线畅通，库风城在接到消息后，势必会发兵援救。那样一来，守卫库风的兵力就会被摊薄，更加有利于贝伦偷袭得逞。”
　　李世卿颔首道：“大概就是你猜想的这种情况。老谢，我是这么判断的。新扩充的第五军和第六军，足足有十万多人马驻扎在铁石山，那里距离此处相对太远，又需要绕过库风城才能发动攻势，所以格玛和贝伦应该不会将其纳入考虑范围。”
　　他盘算了一下，接着道：“新攻占的东部三城，胭脂、朗科多伦与盈河，都缺乏足够的战略意义。偷袭它们，顶多起到些骚扰的作用，于大局无益。我若是格玛，绝不会在这里浪费太多精力。”
　　谢坦之表示同意：“库风城和伊克鲁县才是首选。”
　　李世卿语气肯定的说：“没错，这两处地方是敌人真正的目标。而且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实结合。”
　　“卑职明白了。”谢坦之言道：“大人的意思是，贝伦奉格玛之命，率军偷偷摸摸的靠近伊克鲁，给我们造成他要偷袭此处的假象，真实的目标却是西边的库风。伊克鲁是虚，库风才是实。”
　　李世卿平静的说：“方才的这番分析，应该八九不离十。既然格玛可汗打算给咱们来个多路出击、釜底抽薪，那我李世卿就应该还他个避虚就实、守株待兔。老谢，传我命令！”
　　谢坦之拱手道：“请大人吩咐。”
　　“第一、命令胡飞所部，立即对正面之敌发动猛攻，务必迫使格玛退守玉门关，无法与贝伦彼此呼应。第二、命令伊克鲁守军紧急调整防御计划，尽快秘密疏散城中居民，做好诱敌深入、焚城困敌的准备。第三、命令依娜丝在库风城东边的丘陵地带部署伏击阵地，待收到伊克鲁县的求救消息后，火速派遣疑兵自库风城出发增援。而惊雷第三军的主力则留在伏击地点，等待敌人到来。”
　　“报——禀报可汗，我军左翼阵地被敌人突破，达尼昆将军赶去拼死抵抗，才勉强把对方逼退，请求可汗立即派兵增援！”
　　其实不用士兵报告，格玛凭自己的眼睛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方才大营左边的寨墙，被库风军撞开一个宽阔的豁口，无数身穿蓝色军装的库风将士蜂拥而入。若不是留守后方的达尼昆反应迅速，立即带领雅库特精锐玩儿命封堵，此时整个营区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两天前，沉寂多日的库风军团，突然毫无征兆的对西域军发动猛烈攻势。
　　如果说之前那次大军列阵，多少还有点表演性质的话，那么这一回的攻坚战，则是真正展现了库风军的实力。
　　毫不夸张的说，负责防守的八万西域军，几乎一上来就被打蒙了。
　　从对方出营，到列阵前进，再到发起进攻，整个过程动作流畅，反应迅捷。而西域军这边慌慌张张的鸣锣示警，队伍都没整好，很多防御位置还没站上人，对方的箭雨就已经倾斜而下。
　　大批库风军团的破阵兵，直冲到寨墙之下，如同怒涛拍岸一般，硬撼西域大营。
　　眼看西域战士稀松，格玛可汗也发了狠，命令全体雅库特骑兵自侧门冲出，利用战马的优势，横扫对方的攻城步兵。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库风军团的步兵竟然凶悍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他们仅仅凭借血肉之躯，就硬生生抗住了骑兵的冲击！
　　紧接着，留在后方观战的库风铁甲骑兵军，呼喊着安西都护府的战号，风卷残云般的掩杀过来。
　　上万雅库特骑兵，被对方砍瓜切菜一样，打的节节败退。若不是他们跑的快，并且及时关闭大营侧门，如狼似虎的铁甲骑兵当时就要趁势冲进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