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一路上，我无数次想看他脸上挂着的表情，却因羞涩又撇过了头。
　　车窗紧闭着，雨滴敲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不停地来回摆动，像时钟一样嘀嗒嘀嗒把时间印刻在脑海之中。我坐在副驾驶，并拢着双腿，不似平常那般随意。可能是因为今天的穿着打扮更淑女些，我显得更加拘谨和温顺。确实很不像自己平日该有的派头，很不习惯这样的自己，像被遥控了的洋娃娃，完全做不了主。他就坐在我身边，左侧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在脸颊上，此时一门心思专注着开车，已无暇顾及他最在乎的形象问题。其实，对于这样的他，让我感觉更加的亲切和熟悉。仿佛我们已经认识了几十年，他的任何形态在我眼里都是生活中的美丽缩影，不必刻意雕琢自己，把自己包装得完美无缺，而最终失去了原本的美。这样的他，让我有了想靠近的冲动和念想。
　　“开快点吧，现在雨也小了。”
　　我开口催促他加速。
　　“没事，来得及的，怎么了？难道是饿了？”
　　他转头看看我，笑得开怀。
　　“后面有吃的，我刚去买的，你自己拿啊，我现在不方便，你也看到了。”
　　“你好好开你的车，我不饿，我又不是猪。”
　　“那我就慢慢开好了，安全第一。”
　　“你浑身都湿透了，要是感冒了，还得请病假，烦不烦。”
　　他静默了一小会，突然加速了起来。
　　“原来，你是关心我呀，那我就如你所愿，加速囖。”
　　“让你开快点，没让你飞起来。”
　　“不一样嘛，要求真多。”
　　看来，我还是不讲话的最好，让他默默无闻去。
　　很快，车驶入小区，此时雨也停了下来，大地接受雨水滋润后，如汽车反光镜一样折射出光芒。
　　“初一，我还是去买点东西吧，你一样不让我买，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感觉特没礼貌。”
　　“真不用，爷爷千交代万交代让我转告你不要买东西，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下次还是带只鸡或者鸭的，他倒喜欢，我又不会骗你。”
　　“嗯，那，下次再给爷爷弄点好吃的，我亲自来做。”
　　“这就对了嘛，走吧。”
　　别墅门口，我数了数，这是我第三次来到这，次数不多，但路径已然熟悉。第一次，是被初一拉着过来冒昧登门拜访，当时惊叹于他家如此豪华气派的装修，赞叹他果然是有钱有地位的豪门之子啊。第二次，匆匆忙忙跑来看望因为喝啤酒而过敏的初一，结果到了二楼找不到他房间的时候真的没法理解有钱人的心思，这么多房间一周换一间，轮着住吗？这第三次，我见怪不怪，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平常心对待，大伙不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嘛，又不是妖魔鬼怪。
　　“小丫头来啦，快过来啊，好久没见着你啦。”
　　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初一爷爷的熟悉声音就传了过来。因为房子之大，屋顶之高的原因，爷爷的声音像在空谷里转悠了两圈才渐渐消失。
　　他坐在沙发上，朝我招着手，我豪不客套的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爷爷好，真的好久没见啦，你气色越来越好了，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
　　“哈哈哈，你个小丫头，老想着你过来看我，今天终于过来了，我能不开心嘛。”
　　“爷爷真抱歉，要是知道你这么想我，我就甩掉工作早点过来看你了。”
　　“呦呦呦，哈哈哈哈，小嘴真甜，你小子傻站着干嘛，把水果拿去洗了，让张妈可以准备晚饭了。”
　　当场被点了名的小子气呼呼走去了厨房，出来端着水果盘一脸不满的说道。
　　“爷爷，我发现你特别偏心。”
　　“哪里偏心了，这么多年，把你惯得哟，都要上天了。”
　　“上天可不敢，我从小最敬重的人就是您了。”
　　我看这爷孙俩像小孩子一样逗趣玩乐，我也不自觉笑出声来，这种发自内心的情感不仅容易感染身边的人，也让身边的我着实羡慕。
　　“怎么了？小丫头？”
　　爷爷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异样。
　　“没事爷爷，我就是觉得你和初一的感情真好，这让我想起了我爷爷，小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疼我。”
　　“哎，小丫头，以后我就是你爷爷，爷爷我疼你，你啊，以后不准欺负她，更不能让外人欺负她，听到没？”
　　“爷爷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包括我自己。”
　　此刻我的心情有些激动，一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二是因为初一和爷爷待我真心实意，我都能真切体会到，却无以为报。
　　终于到了就餐的时候，说实话，我的肚腩早已开始叫嚣。
　　入了座，就我们三人，还有就是忙活在厨房的张妈。而关于初一的爸爸妈妈，我想定是在外面做生意，毕竟这么大家业，不奋斗哪有这样的生活条件。总之我相信，生活是靠双手创造出来的，没有其他捷径可走。
　　一道道菜肴陆陆续续端上了桌，原本以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满桌的菜像将士一样排好了阵摆在眼前的时候，我不惊感慨万千，内心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爷爷，还有其他人吗？如果没有的话，让张妈别再烧了，这实在是太多了，十来个人吃都吃不掉啊。”
　　“没有其他人了，你就尽管吃，我也不知道你平常爱吃什么菜，所以我让张妈多做了些。”
　　虽然感觉爷爷夸张了一点，但心底莫名感动起来，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爷爷，我不挑食，我基本都要吃，但是下次如果你再让张妈做这么多菜的话，我可就不来了。”
　　“好好好，爷爷知道了，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我看着满桌的菜，和对我极好了的爷爷，还有初一，含在嘴里的米饭更是难以下咽了。我们处在不同的生活水平线上面，这桌菜对于他们而言似乎平淡无奇，而对于我和我奶奶来说，就是山珍海味。燕窝鱼翅，鲍鱼海参，这些东西让我觉得既陌生又苦涩。爷爷的好意我十分明白，但内心的真实感受却又无法抹去，这一刻我想尽快吃完碗里的菜和饭，逃离这现场。
　　吃完饭，我靠在沙发上，初一坐在我身边和爷爷下着棋。我惬意的看着电视，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他俩对弈的情况。
　　“爷爷，走这边，杀他个片甲不留。”
　　“小丫头，挺厉害嘛，要不你俩来下？”
　　“不不不，爷爷，你来，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啊。”
　　“不公平啊，以一敌二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这局有意思了。”
　　欢声笑语之中，暗藏“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