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门和陌生人

　　我刚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白雪皑皑的一片了。我不记得上次下雪是什么时候，看着天空中漂泊的雪花，上次的雪灾还让我有那么点印象。母亲给我发信息说记得保暖，让我穿上秋裤。对于二十多岁的我来说，秋裤这玩意笼在腿上，总让我施展不开，觉得特别别扭，索性猖狂的说自己还有年轻的资本去挥霍。所以我没太在意寒冬带给我的困惑，穿戴整齐，就出了门。
　　外面冷嗖嗖的空气确实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却也很意外。武汉已经多久没下雪了，我板着手指头假装数了数，数回了十几年前，我因为大雪被困在家里，没能赶去报名上学的日子。我猛然想起来一件事，不自觉得骂了出来，刚要翻开手机，那人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怎么？愿赌服输？还是我叫你一声孙子。”
　　本来不经意间跟人打的赌，现在还真的挺后悔的。
　　晚上我只好挑了一家靠江边的小吃夜店
　　，请他过来。隔着老远，我就能听见他车子引擎的轰鸣声，那是他唯一引以为傲的日产摩托，据说能速度能比过任何款式的跑车，但我从来没见过他超速行驶过。
　　他穿着一件厚厚的皮大衣，抱着个黑色的头盔缓缓向我走来，我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他锃亮的头发，甚至比他的头盔还要亮。
　　“你的发胶是不是喷多了？”我问了声。
　　他笑着用手从前往后得顺了顺头发。
　　“我想请问一下，你性取向没问题吧，来跟我吃个饭整得跟相亲一样，你不觉得你太过了点么。”我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我的江边夜景。雪还在下，甚至有着更大的趋势。
　　“人活得精致一点不是很好么？”他笑着，“老板！一盘花生，多放点盐，然后两瓶啤酒，再来二十串肉串。”
　　“你不觉得咸么？认识你这么多年，每次跟你出去吃个饭，感觉一个月的盐都吃够了。”我顿了顿，“不过我倒觉得还好，要是你以后的媳妇儿，我倒是挺担心你们的婚后生活。”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像是有什么事情。面前这个叫程风的男人，一直有着追风的梦想，但总没追风的命。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他同我的生活轨迹也不约而同的并到了一起。
　　在我们同时看到大门开启的那一瞬间，整个脑子都还是懵逼的状态。从大门另一段闪现出来的紫色和白色梦幻刹那间让我俩的脑海中都浮现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们想象当中的那么简单了。
　　我只是一个穷写书的浪客，每天为一点可怜的生活费而伤尽了头脑，从跟我那小女朋友分手之后，生活也开始变得浑浑噩噩，不是那么阳光明媚了。
　　当然我们也心有灵犀的避开了那件事情不谈，因为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不是我们该讨论的问题。即便这一个多月以来，电视上都没有报道任何关于大门的事情，但我知道政府大概是有意不向群雄吐露事情的真相，以免引来不必要的恐慌。
　　“南……”程风低着头叫我一声，看他不太景气的模样，我就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看来沉浸了一个月的话题就要被打破了。
　　“不要想得太多，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我回答。
　　“但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睡上好觉了。”他散漫的语气整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要垮掉一样。
　　这一个月以来，我同他一样，有时候也生活在大门的恐惧当中，生活的大半思想，全都被无情得支配着。
　　江边的妖风猛烈地吹着，刮得窗户胡乱作响。我盯着飞舞的雪花出奇，也不知道自己的思想到底飞到了什么地方，但总得来说，最后全都归结到了一个点上。
　　“它已经弄得我快要不能正常生活了，你觉得我会不去想它吗？”
　　“等一下，你觉得就我俩能解决这件事情的本质么？政府都没办法出面解决，我们要是多想，无异是多此一举。”
　　“政府都无法解决的事情，那岂不是更让我们恐慌……”程风伸出一只手打住我，“待会儿，你刚刚说什么？”
　　我立刻把头转向了一边。
　　“没什么。”
　　“你怎么知道政府解决不了这件事情，难不成你知道点什么。”
　　“不知道。”
　　“你他妈的快告诉我！”
　　我第一次看见他带着杀意的眼神看着我，仿佛下一刻我只要不说出答案，他就会一凳子砸到我的头上。
　　“只是一种感觉而已。”我没敢看他的眼睛。
　　“感觉？”他有好一会儿没在我的耳朵边上出声，我也没太在意。
　　政府到底真有没有做过什么处理的办法，我还真不知道，或许说，政府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转头看了眼程风，他幽怨地看着我，像是看着杀父仇人。其实有很多时候我都想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他，因为现在我的身边除了他，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解除我心中的困惑了。
　　外面的雪就在我们尴尬的僵持当中缓缓停了下来。对岸的霓灯也从雾中慢慢亮起来。这时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我同程风遇见大门之后，我在酒吧舒缓心情的时候，遇到的一个路人。他长着一副过于成熟的模样，三十多岁脸上的胡渣就百草丛生。
　　“程风。”我叫了他一声。
　　见他看我的表情稍稍缓和，我才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这件事，如果真不是我们想象当中的事情，我们还是别去再多做无用功，要是真像我们想象当中的，也不是我俩能解决的。或许这也是某个科研部门在做什么研究也说不一定。我想说的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不过于区区蝼蚁，我们要做的，不过是生存，而不是去考虑其他人的生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照你这么说，听天由命？”程风很惊讶的看着我，“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有血肉的人，现在看起来，你只不过是一张老虎的表皮，里面却住着一条蛆罢了！”
　　我下意识得举起手边的椅子就要砸过去，提到空中，我发现我的手已经没了力气。
　　“打啊，你他妈的朝着我的脑袋上来，这样快点。”程风把头别过来。
　　我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椅子，不知是真力不从心，还是程风说的话直接击碎了我心中脆弱的防线。让我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
　　难道我真如程风说的那样，是个软弱无能之辈？我瞅着老板大老远端着盘子和酒瓶子走过来，唉声叹气着。
　　“年轻人血气方刚，可别忘了老了的模样。”老板微笑的探头看了我两一眼，“肉串还在烤，来先吃着花生再聊，这人生呐，不过就这么短暂，刻意为之，小心动了神。”老板看着江面的流水，眼里熠熠生辉。
　　我和程风哑口无言，抱着酒瓶子胡喝两口，也没碰上的意思。我有点开始不理解眼前的这个人了。我大小认识他，他什么时候该穿什么样的短裤，什么时候该梳头，就连他现在歪了歪身子我就知道他要放屁一样，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却是模糊不清。
　　这时候程风的手机响了，他看也没看的拿出来挂在耳边就大声嚷嚷。
　　“谁呀！”他的手机音量很大声，我能听出来里面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随即程风就像得罪了皇帝似的开始唯唯诺诺。他还有意地瞟了我一眼，把音量调低，在他挂断电话之后，我就明白他今天为什么会穿得如此整齐。
　　“要约会就赶紧去吧，省得等下烤肉来了你脱不开身。”我有点不耐烦。
　　他关掉手机笑眯眯地看着我。
　　“别来这套，要滚就赶紧滚，别跟老子废话，我听得就不舒服。”
　　他连忙起身，有模有样地给我鞠了个躬，抱着他的头盔一溜烟的就跑了。
　　世事难料，他有时候就像个瘟神，缠着我的脖子让我难受，可有时候又像个暖炉，时不时让我感受到温暖。我点了根烟，大口的吸进去，感觉整个身子为之一抖，再吐出去的时候脑袋开始眩晕起来。我不知道最开始抽烟是为了什么目的，但现在就是享受着抽烟让我身躯微微发软的快感。
　　老板大老远的抓着一大把肉串走过来，疑惑的看着我身边的位子。
　　“走了？”
　　我点点头，没在意老板的表情，继续观赏着我的江上风景。我没注意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还以为是老板在同情我的处境，当我注意到我的桌子对面坐着个人时，吓了一跳。
　　仔细打量一番，牛仔裤雪地靴，加上一件灰色的皮夹克，上面放着一张不温不火的头颅，让人看起来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衣冠禽兽。这是我的第一理解，总得来说他的样子不招我喜欢。
　　“小伙子，听了你们刚刚聊的，我也想掺和两句，那个你们说的什么大门，我进去过。”
　　我的心为之一震，再看他的时候，我的眼睛就有点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