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愔看着一个光鲜亮丽的谢泠焉出去，一个“落汤鸡”回来的时候心里是满满的不舍，待那只“落汤鸡”身后的泥腿子出现后是他心里就只剩下熊熊烈火了。 “师父，你到鬼市去买一个人回来？”
谢泠焉头上顶着原本干燥但是现在已经被她那头湿凉的长发快沁成湿抹布的绢帛，眉眼干净如画含着笑意十分乖巧的捧着热茶喝了一口，然后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不是你说让我找个丫鬟吗？” 李愔被气得嘴角一抽，指着内院游廊下像个庞然巨物的男人，冷声说道:“这是丫鬟吗？”
“不是呀。”谢泠焉一边喝茶一遍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看着她家频临失控但是已经端庄克制的徒弟。“我本来也不需要什么丫鬟，所以给自己找个了护卫。”
李愔走上前，一掌按住了她没事就乱晃的腿，逼近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也不需要护卫！”
她本身已经是一个鲜少能遇上对手的存在了。 已入化境的武功，深厚到不可思议的修为，只要这人不剑走偏锋，几乎没有人能伤到她。
就算她需要护卫，那个人也只能是他。
谢泠焉看着那双近在眼前的瞳孔，看着它里面燃烧的火焰，和压抑的欲望无声的笑了一下，一手按住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我不需要护卫，可是你需要帮手呀。” 李愔的眸子微微一眯，一丝冰冷闪过其中，然后他极被谢泠焉推开了，那人从头上抽下绢帛，湿重的绢帛勾起几根发丝，它们自绢帛上悠悠然滑落，像瀑布又像游丝，纤细柔软的让人想握在手中。
李愔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深处被什么刺了一下，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再次靠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徒弟，这个人不会是泛泛之辈。”
“所以呢？”李愔一把抓住谢泠焉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冷声说道:“你不会真的想让我去争这个天下吧？” 这个问题他一直压在心底，这一刻却被谢泠焉以这种隐晦的方式翻到明面上来，他虽然有怒火却并无不满，只想问个清楚。
谢泠焉轻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优美而诡异，像一只喜欢看人掉落陷阱的狐狸。
她说:“我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什么。你想争天下的话就需要资本，你不想为权势所束缚那就更需要资本。”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若想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确实需要资本。
可若是他不想，以他的身份和目前的局势如果一直身无长物、无所依凭的行走世间，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别人的人砧上肉或者掌中棋。
“所以，现在起你就要开始给我积累资本了？”
李愔以指尖挑起她散落在肩头的一缕湿凉的长发，目光里的怒火终于消散了些，剩下一片溶溶，落在谢泠焉清秀的眼眉上。
谢泠焉也以一指指尖挑开他的手，冷笑一声说道:“我才不要管这么麻烦的事情，只是给你提个醒罢了。毕竟，那位严公子似乎湿冲着你来的，你在这个江南蜗居不了多久了。” 她那没良心的语气仿佛李愔在江南待不待得下去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说完，冲着她家徒弟一摆手。“我去睡觉了，走了！”
李愔长臂一伸，拦在她身前。
谢泠焉不满的看向她家徒弟，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而略显深沉的小脸。
李愔冷声问道:“你跑出去一天吃东西了吗？”
谢泠焉:“……”
没有！
但是这个答案若是说出口李愔这个家伙大约会真的发火吧。
她不由得握紧了掌中得的绢帛，神情自若的说道:“徒弟，你的话锋能不能不要转的这么僵硬？”
“我在师父眼里不就是一个这么僵硬的人吗？”李愔冷笑，完全不吃她这一套。“鬼市那种地方脏的很，你大约也不会在那里吃什么东西。而你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镖局，所以……”
李愔逼近她，清冷的呼吸扑在她的耳迹带着一点危险的火气。“所以，从昨天到现在，你就喝了一杯茶是吗？”
他伸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伸到谢泠焉面前，谢泠焉看着茶杯泛着冷光的杯沿沉默了片刻，说实在的，要不是李愔承包了清都山上几个人吃穿住行，以他这种偶尔嚣张的行径可能早就被她和苏霍打死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下山之后这个人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温文尔雅还是存在的，但是更多时候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控制欲，尤其在她的事情上，尤其是一些她原来完全不会注意的一些小事情上。
她歪着头，硬生生的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以表达自己的忏悔之意。“徒弟，为师是修仙之人，并不在乎饮食之道。”
“是吗？可是我已经让厨房备下了你最喜欢的糯米鸡粥，还有几样小菜。既然师父你不在乎饮食之道……”
“在乎！”谢泠焉立刻改口。
李愔看着她抿着嘴笑得像个小孩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这人的发旋儿，轻声说道:“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不用管，更不要往家里带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你只要管好自己就好。”
管好自己的内容自然指的就是吃好、喝好，平平安安无灾无恙的待在他身边。
看着李愔踏出房门的谢泠焉嘴角露出一个不满的冷笑，她家小徒弟真的是本事越高脾气越大，这样的变化绝不仅仅是因为离开了清都山而见识了人情世故的原因。
大约也和他体内那颗妖丹有关吧。
蛇妖性冷，而弦月又是少有的跳脱而肆意性格。
当年他敢为了凤凰异宝而单枪匹马去和凤凰硬拼这件事情她大约就明白，这样一刻妖丹放在李愔身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就是你说的性格温顺之人？”
门口那个带回来的男人斜倚着门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一双深邃而悠远的眸子里满是嘲讽。
“恕我直言，这小子也就外表看着温顺罢了。”
谢泠焉听了这话倒也不生气，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说道:“哦，说来听听。”
那人轻扯了一下唇角，看向李愔消失的方向，想起适才自己进门的那一刻这人迎面而来的目光，只是一眼而已，他却觉得犹如泰山压顶，又如万剑加身，可是一眼之后那人的目光已经恢复如此，仿佛自己这个已经完全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自己还没来得及回神，那人的目光已经落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
谢泠焉浅浅一笑，负手而立，看着门口的男子说道:“你知道什么叫逆鳞吗？”
男人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谢泠焉，不知道自己何时触动了刚才那个少年的逆鳞。
“夫龙之为虫也，可扰押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有人婴之，则必杀人。而人主，亦有逆鳞。”
人主？
男子愣了愣，在这个女子心中适才少年有做人皇的潜质？
他紧握双拳，低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泠焉轻轻一笑，完全无视男人的戒备。
人贩子的领头对她说过这个人在刯阗古道受了重伤，全然不负往昔记忆。
而她决定带他会镖局的那一刻就已经以灵力试探过他的灵台，那里一片混沌，确实是失魂之人的反应。
这样的人听到她说这样话第一反应竟然是戒备？
呵呵，这个江南果然热闹！
她靠近他，轻掩着鼻息说道:“你还是先弄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再说吧。现在，请你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你臭死了。”
男人:“……”
我跟了你一路，你都闻不到，这一会倒是闻不得了。
男人冷笑一声，跑到鬼市里耍威风的时候怎么不嫌弃那里臭？
“你要是再不走，我家那个小徒弟就要回来了。他把你收拾干净的手段可能不会太温柔。”
她话未说完，男人已经转身退出了游廊，到院子里的时候蓦然停住了，看着院子里的在烟雨之中摇曳的锦绣繁花呆愣了片刻，脑海里这一幕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又怎么了？
谢泠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男人紧咬了咬牙根，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谢泠焉撇了撇嘴，远远的看见李愔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沿着游廊一路走来，江南的青烟细雨中，身形挺拔如松、清俊如竹，十足一个翩翩佳公子。
而他偏又生得眉眼温柔，精致贵气，换下这套粗鄙的布衣青衫活脱脱就是百年前清都山上不动声色就睥睨天下的李掣奚。
她竟然从未发现李愔已经和那个人这般想象了。
“真是让人厌恶的发现。”她低声呢喃，抬脚跨出了门槛，游廊里风携雨丝在衣摆处纠缠，清寒之气逼人。
她还未想好要做什么，李愔已经来到了她跟前，一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了一个方向，直直的推到了门口。
“进去，这几天淋雨没还淋够吗？”
果然，连这种略带强势的温柔都一模一样。
谢泠焉随着他的力道行动，踏进房门一刻骤然清醒。
这种强势真的是因为弦月妖丹的影响，而不是出自大梁李氏的血脉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