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所以连大人是听说我救过一个相同病症的人所以命草民前来给连小姐治病？”李愔放下轻抵着鼻尖的手指微微一笑，因笑容而显温和的眸子完成一线冷月悬在连梓轩面前让连梓轩不由得一晃神。 这双眼睛他曾何处见过？
连梓轩默默的在心里问自己。
“连大人……” 李愔的呼唤声让他迅速回神，默默的看向帷幔里依旧沉睡不醒的女儿，半响之后才低声说道:“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李愔的心一沉，他从不曾直面过旁人的脆弱，尤其是这样一个坚韧如山岳之人偶尔浮现如同漫长时光的罅隙一般的脆弱。
天下之人，芸芸众生。
与我们有所牵扯的人其实很少。 而能被放在心里的人更加少。
当一个人身边没有什么牵扯之人，心里没有了一个停留之人，孤寂而凄厉的行走世间那离死亡还有多远？
非死也会疯吧！ 尤其是连梓轩这样的人。
“草民明白了，草民一定会全力救治连小姐的。”
李愔轻声说道，迈步走向帷幔处，他身形消瘦，又处于年少时候，在隐隐飘动的帷幔外一站愈发显得清俊如竹。 连梓轩看着他站在帷幔外一手按住背后的短剑，指长而纤细，骨节分明，一指轻推剑鞘，剑气顿时四溢流散，如水如月光，将少年整个笼罩，萧萧肃肃如林下风。
他蓦然想起年少时候的一幕，那时也曾有一人这样站在飞舞的帷幕前浅笑对人，只是那人手中握着的不是凶器，而是医术。
那人笑的时候也是眉眼弯弯，淡然而温暖，但是那人不会像眼前的少年这般干净利落的拔剑，也不会如同这少年一般瞬间就将身上笼罩的温暖尽数丢弃，转眼就化作了寒气萦身，杀气弥漫的野兽。
那人始终都是温和的，温暖的笑意与体贴旁人的心意在那人身上是本真而不是面具。 她，天生就是那样的人。
帷幔前李愔的剑气已经透过重重叠叠的纱幔径直扫向床上的女子，在剑气即将接触到女子的手腕时异变骤生，飞舞的妖气瞬间将四周的帷幔卷起，然后刮得四散。
李愔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一剑越过帷幔，他单脚踩在床榻边沿，短剑已经直直得贴着床上女子的手腕刺了下去，一丝浓黑的臭气沿着剑身散开，转眼已化为无形。
“跑的倒是快。”
李愔低低的呢喃道，手一扬将短剑拔了出来，还剑入鞘，看也不看一眼床上的人便躬身退了出来。 四散飞舞的帷幔已经再次妥帖的落下，他方在帷幔外站好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呢喃，低低的，直入心扉。
“哥哥……”
哥哥？
李愔暗暗在心里一笑，他这辈子还没有听人唤过他哥哥呢。
“翘儿！”连梓轩一个箭步越过了李愔踏入了帷幔里，那一刻他脸上的惊喜就像是自己死而复生了一回那般。“翘儿，你醒了？”
“爹爹……”
李愔就那么站在帷幔外默默的听了片刻，不为其他只因为帘幕里那个女子的声音颇有些像他记忆中母妃的声音。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看一眼了。
他浅浅一笑，踏出了房间，烈日当空下隐隐有霜雪寒梅的香气拂过，他一指在阳光下轻轻滑过，就像是在镖局的内院里滑过谢泠焉的鬓角一样。
师父，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么蛇的踪迹就交给你了。
“李当家的，我家将军请您当前厅一坐。”
当他一人站在将军府的游廊里想谢泠焉的时候适才跟在连梓轩身后那个矮矮的男人幽灵一样的出没在他身后，嘶哑着声音说了一声。
李愔回头微微一点头，说道:“多谢。我也正好有些事情需要告诉连大人。”
那人似乎没想到他这般神情淡然，仿佛早知道有人来到身后一样。
李愔看了那个人一眼，不解的问道:“这位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一直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你那嘶哑的仿佛乌鸦一样声音没有吓到我难道吓到你自己了？
那个人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李当家这边请。”
“多谢。”
李愔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前厅，空旷的大厅里侍女已经备好了茶点，领他进来的人柱子一样的站在门口，李愔只好一个人端坐着喝茶，等着那位陷入喜悦中的父亲早些想起他这位快被遗忘的客人。
片刻后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眸子含笑的看向门口充当柱子的那人，这个人的目光已经不是第一次停留在他身上了。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那个矮矮的人缓缓的收敛了充满刺探意味的目光说道:“不敢，在下沈毅。”
“神行太保沈毅？”李愔轻声问道。
整个江南都知道这位沈毅大侠轻功盖世、落地无声。
看来这座将军府还真是卧虎藏龙。
“正是在下。”沈毅点头。
“原来是沈大侠，沈大侠武功非凡，轻功盖世，晚生佩服。”
沈毅微微的摇头，目色沉静的看着李愔说道:“李当家过誉了，你的轻功只怕在沈毅之上。适才在下一踏入游廊李当家只怕就已经发现在下的行踪了吧。”
李愔不知可否，只是浅浅的笑了笑。
若单论武艺他自然不能和沈毅这样的老江湖比，但是清都山数年谢泠焉和苏霍教给他却远非江湖人士所学那样简单。
如同今日这般，不用比轻功之优劣，单单靠感知力他就已经将整个将军府的大致变动尽数纳入眼中。
这是这些他是不必告诉沈毅的，这里的人于他是敌是友还是未知之数。
而沈毅那厢也无意多做纠缠，因为连梓轩出现了，一反适才满脸倦怠，现在的他眉眼之间更多的是坚毅而锋利的光彩。
果然，给予一个人最好的礼物就是失而复得的宝物，尤其是无价之宝。
“李当家果然是少年才俊。”
比起不久之前冷漠的对待，这一会的连梓轩可谓平易近人了不少。
李愔轻轻的摇头叹息说道:“连大人，你的夸奖来的有点早。”
连梓轩一愣，看着李愔清冷的眼眸心头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李当家何出此言？”
李愔虽然不是很想打破他难得的愉悦心情，但是事实早晚会给这位将军大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那不如由他来吧。
“因为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没有结束是什么意思？”连梓轩“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怒目飞扬的看着李愔，放佛害他家女儿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是李愔一样。“难道小女还会有什么不测吗？”
李愔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会不会有不测就要看隐藏在暗处的那人对于镇国将军府的小姐有多大的兴趣了。
“连大人，致使连小姐陷入昏迷的是一种叫做梦魇的妖物，而这种妖其实很少袭击人，即便有也不会持续这么时间，除非有人能够操纵它。连大人认为背后操纵梦魇的人放过连小姐的可能性有多大？”
连梓轩的眸子一下子沉了下去，如同落入湖面的青萍，没有了生机只剩下无限的凄冷杀意，像是要吞噬掉什么一般，让无意之间窥见到的人心生寒意。
凡人皆有逆鳞，触之者死。
眼前这位的逆鳞大约就是府中闺阁里的那一位小姐了。
只是有胆触动他逆鳞的人又会是谁呢？
一定是一个位高权重之人。
比如说最近到江南代天巡狩的十一皇子朱铭珈。
“连大人若是想保连小姐平安不妨早些找到症结所在，毕竟失而复得这种意外之喜也只是一时运气罢了。”
连梓轩沉默了片刻，微微的闭了一下眼睛后冷声说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依我之见？
李愔在心里暗笑，连大人呀，在下可不是你家的门客，出谋划策这种事情不需要在下来做吧？然而连梓轩大约是真的把他当高人了，一双清冷如刀的眸子牢牢的盯着他。
好吧。
李愔割肉一般的从怀里摸出几张符咒推到桌子上，这几张符还是谢泠焉亲手画的，是为了防止他在外面打架打输的时候找外援用的。
真是多虑了！
她以为她教出来的徒弟就和她一样喜欢逞凶斗狠吗？
“晚辈只是一介平民且初到江南，能帮到连大人的地方不多，这几张符咒是家师留给晚辈的，请将它们贴在连小姐经常出入的地方或能保平安。”
至于其他的，就请连大人自行行事吧。
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参合到大晋王朝这摊烂泥之中。
“晚辈就先行告辞了。”
他向连梓轩施了一礼，转身欲走。
说实在的比起镇国将军府这种一目了然的情景，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谢泠焉的去处以及她可能揪出来的东西。
那些一定比这里好玩。
“等一下。”
连梓轩清冷的声音骤然传来，李愔的眸子微微一眯，含着三分不解的看了过去。
连梓轩点着桌子上的符咒沉默了良久后抬眸看向李愔说道:“我记得前朝李氏皇族中有一位十五皇子封号珉王，其名李愔。李当家可曾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