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饿死的娃儿

　　虽然到了这里大家一直用普通话交流，但是本地人浓浓的川味言语是掩盖不住的，李东他们当然也有地方特色的方言，虽然构不成沟通障碍，老太太思维很敏捷，一句话就听出了李东语音的与众不同。
　　“老人家好听力，许叔叔好久没有回来了，这次特地交代我好好看看家乡，回去和他好好讲讲这里的变化。”李东顺着老太太的话编瞎话。
　　“是为了杨二蛋那坟的事情特意过来的吧？”
　　听到这一句话几个人反倒愣住了。
　　“王浩，带他们到屋子里面，弄点水，我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就过来。”老太太说完这句话摆摆手，自顾自的走向旁边的房间。
　　“我外婆最近说话总是怪怪的，没事喜欢自言自语，大家别介意，里面请！”小老板热情的招呼着。
　　进了正房后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喝水，几个人都在琢磨老太太刚刚几句话的含义，看来她是知道一些关于杨八百的事情的，而且对许援朝似乎也很了解，这里面看来有很多事情是许援朝当时没有说出来的。
　　十几分钟后老太太走了进来，衣服换过了，但还是一套布衫，只是更干净些，头发也打理过，精神矍铄。
　　“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我在这个地方过了50多年，许多事都很清楚，特别是许援朝，这个混蛋玩意儿，当初我家那口子没少被他当苦力使唤！”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李东先开口。
　　“老人家，我来之前叔叔并没有交代过我该找什么人，也没有告诉我村子搬迁的事情，只是说要我到家乡看看，有条件的话给祖坟上柱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老，而且和我叔叔还是旧相识。”
　　“许援朝出什么事了么？还是他过世了？”老太太犹豫了一下问道。
　　“叔叔挺好的，只是年纪大了有些念旧。”李东胡蒙。
　　“娃儿你就别说谎了，许援朝的祖坟早在二十年前就迁走了，那是他最后一次回来，走的时候一直嘱咐我家那老头子帮忙照看看着杨二蛋也就是杨八百那座坟，说是那座坟有说法，别让别人动了。你们一来我就以为是许援朝要你们过来处理这件事，看来不是，你们根本就不是他让你们来的。”
　　李东和周艳对视了一眼，看来今天找对人了。
　　“老人家我就和您说实话吧，我们是X省青冈市公安局的警察，许援朝曾经为我们提供过线索，说了杨八百的事，这件事省里很重视，并且汇报给了了部里，但事情毕竟有些怪异，所以省里派我们过来核实一下，许援朝对这件事也不是十分了解，希望您能帮帮我们。”
　　“要说这女娃是个吃官饭的我还信，这边这两个一看就是常年摸金的，我家老头子以前也干过这个，我一看这脸色再加上身上这味道，就知道你们是干啥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只要把这坟的事结了，我这心里也就清净了。我家老头子走的时候还惦记这这件事，你们要是弄出个结果，以后我给老头子也有个交代。”老太太的话听起来莫名其妙。
　　“老人家，我们在许援朝那里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线索，您能不不能详细的跟我们说说杨八百的事情，还有许援朝都在这里做了什么。”李东诚恳的请求道。
　　“许援朝知道的也都是我家老头子和他说的，当年杨八百是和他一起玩的时候出的意外，不过后来他就走了，说是去了河南，一走就是几十年，所以一些细节上的事他还都不清楚，我家和老杨家是邻居，这件事我最清楚了。”老太太回忆起了往事。
　　前一段老太太叙述的和许援朝说的差不多，两人在9岁的时候去山坡玩，那里有一处山泉，两人都喝了那里的水，不过杨八百似乎是中毒了，抽搐、呕吐，折腾了很久。当时把许援朝吓的不轻，跑到村子里叫人，家人把孩子接回去，过了三天才缓过来，当时也没发现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可没多久这孩子就变得非常能吃，总是饿，那个时候还都是计划经济，口粮都是大队平均分配的，一家三口的伙食都不够他自己吃的，好在靠近山区，夏天就弄一些野菜采点野果，冬季偷偷的到山上打点动物，这孩子虽然能吃力气却变的很大，一个人顶四个大劳力，村子里所有的力气活几乎都被他包圆了，大家也时不时的接济一些吃的，勉勉强强的的过了几年。
　　直到有一年冬天，本就少雪的小村子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连续降雪几天，人进不了山了，也就断了杨八百额外的食物来源。村里其他人家的存粮也不多，大家都吃不饱也就没人愿意把那本就不多的粮食接济给他，没两天这孩子就饿的总是哭，啃树皮、咬席子，总之是能嚼的动的东西都要吃，爹妈也没办法，厚着脸皮挨家借粮食，可别人也要活着，那个年代粮食就是命，村民间关系虽说都很好，可在生命与人情之间，没有人会选择后者，这也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杨八百最终耐不住饥饿，在一个夜晚撬开了村里的仓库，偷吃了种子粮，而且连续好几天，直到被发现的时候，村里来年的种子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若是现在，一点粮食算不得什么，可在那个年代，种子粮是来年全村人的希望，当年有很多地方即便是饿死了人也不会动种子粮，没有了种子意味着来年大家都没有收成，这是要命的大事。当时还有一种罪名是破坏农业生产罪，一旦定性后果十分严重，虽然对这娃都很同情，但事情太过严重没敢瞒着镇里，镇里来人将杨八百带走了，游街批斗，并关了拘留，本来还要判刑，谁知道没几天镇里就派人通知杨八百家人到镇里，说是杨八百得了重病，让接回去养病。杨八百接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没两天就死了，家里人简单的把他埋了，这人只活到十六岁。
　　老太太叙述的很是平淡，可就是看似平淡的事情在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很难理解，挨饿是件很遥远的事情，可这就会要了人的命。
　　“老人家，能仔细说说杨八百回来的时候是个什么状态么？”李东问。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嫁过来，都是听我家老头子说的，杨二蛋，对了，杨八百这孩子小名叫杨二蛋，直到死了也没有个大名，杨八百叫的久了，大家也就忽视了他真名。这娃回来的时候瘦的不像样子，两条腿跟麻杆似得，脑袋上的头发也被剃掉了，怎么形容呢？就像风干了的尸体，不过还有气息，他爹弄了点稀饭，想着缓一缓，可没用，一点反应也没有，就那么躺了几天人就没了。”
　　听到这里大家都有些沉默，李东心里很难过，通过老太太的叙述，这个杨八百其实就是饿死的，李东能体会到那种饥饿的痛苦，一旦身体超负荷运动，用不了多久就会感到饥饿，必须马上补充热量，一旦缺乏补充身体会极其虚弱，各种机能迅速下降，杨八百在挨批斗和居留的过程中肯定是饿着的，导致他的身体机能迅速恶化，这是他死亡的唯一原因。听了这个事情大家或多或少的联想到李东的状态，因为周燕说过李东是机缘巧合得到的能力，现在看来，这个杨八百的经历多少从侧面反映出李东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能力巨大提升的同时也代表着能量的巨大消耗，从今天起，这几个人不会再对李东能吃感到意外，也隐约的猜测到李东此行的目的。
　　“听您的意思现在杨八百的坟还在，我们或许需要见见他的尸体，确定一些事情。”
　　“这娃命不好，要是在现在也不至于因为饿偷吃东西。他死了之后，家里人钉了个薄皮棺材草草的掩埋了，那时候还是有很多说法的，因为是早夭，没能进祖坟，在后山随便找了一块荒地。村子搬迁的时候，许多人家把祖坟也都迁走了，杨八百的家人也迁了坟，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迁了祖坟，杨八百的坟没有动，就那么孤零零的留在山坡上，由于地势比较高，水库蓄水也没影响到那块坟地。”
　　“您说许援朝曾经委托您丈夫帮忙照看杨八百的坟，这里有什么缘故么？”李东觉得许援朝似乎发现了什么。
　　“搬迁的时候许援朝也回来迁了坟。他还特意去杨二蛋的坟地看了看，说那里风水不好，是养尸地，容易出大事，我家那口子和他年纪差不多大，两人关系也不错，年轻的时候也曾一起干过摸金的营生，对风水的事情也多少了解一些，也相信鬼神那一套，两人商量着用铁丝网把这坟圈了起来，我家老头子时不时的回去看看，生怕有人动了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