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送别

　　夕阳西下，残阳似血。
　　随着远方的号角吹响，久攻不下长城的蛮荒军队退去，留下遍地的尸体与折断的武器。
　　城上，城下，到处都有蛮荒人的尸体存留。鲜血染红了长城的城墙，也染红了长城城门前的土地，泥土被鲜血彻底浸染，变得鲜红一片。
　　在泥土之上，看得出人形的尸体，不成人形的尸体全部都冷透了，再无一丝温度存留。即使此刻带着一丝暖意的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上头，也再不可能给那永恒的冰冷带来一点温暖。
　　夕阳的余晖是红的，入眼的一切也是红的。
　　一天的战斗，到结束的这一刻，长城城头守卫着的长城卫士终于可以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长城卫士们却没有多少的欢喜，虽然打退了蛮荒异族的进攻可以称之为喜事，但却是同袍付出的生命换来的。
　　虽然受伤流血的长城卫士也很多，可比起那一部分死去的长城卫士而言，他们都还活着。
　　受伤的有些人可能伤残，再不能够待在军中，却可以回归到平常的生活。有些人可以治愈，还可以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守卫长城。
　　那些战死的长城卫士却永远的倒下了。
　　来不及悲伤，长城卫士们开始打扫起战场来。
　　城下先不用去管，但是城上的那些死尸，该收敛的必须去收敛，该扔出的也要让他们坠落尘埃。反正长城卫士们是不想要蛮荒异族的尸体多在城头上停留一刻的，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种污染，玷污他们的眼睛。
　　还有那些可以回收的兵器铠甲，都要收集起来，再交给军需处。
　　完好的储存下来，等着分配到新的长城卫士手中。残缺的则要修补，或者干脆融了，然后再重新锻造成为兵器与铠甲。
　　“你小子，怎么样，疼吗？”老兵一边问着，一边从身上的衣袍撕下一块布来，绑缚在手臂上，最后再打个结，简单的包扎处理完毕。
　　在他身上还有其它的伤口，只不过比起手臂上的这个大的伤口来说，那些小伤口都不再流血了，根本不用在意。
　　这是老兵一次又一次受伤总结出来的经验，只有那些血流不止的伤口值得在意，应该去处理。这不，连这包扎伤口的手艺，都是他在这期间锻炼出来的，根本不用再去麻烦医疗兵们了。
　　新兵捂着胸前的伤口，一名医疗兵正给他的伤口上着药。每一次随着药粉的洒落，都可以看见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庞变得狰狞，五官都挤在一起，痛苦全表现出来了。
　　“嘶。”新兵倒吸一口凉气，睁开眼睛来，眼角有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冷汗的液体滑落。
　　“我…不…”
　　最后一个疼字还没有出口，立刻又被嘶声给占据了。
　　医疗兵开始包扎新兵的伤口。
　　“你这小子，疼就说出来，咬着牙也不会让疼痛减轻的。说疼与不疼都一样，反正也就那回事，以后受伤受着受着你也就习惯了。”老兵难得的安慰道。
　　新兵闻言眼睛睁得更大了，咬牙切齿的问道：“真的么？”
　　“当然是假的。”老兵咧嘴大笑起来。
　　感觉自己受到欺骗的新兵还想要说话，话刚要出口，伤口的疼痛一来，他又重新闭上了嘴巴。
　　他嘴闭得很紧，咬着牙，冷汗不断的从额头上滴落下来。就只有这样子，努力的咬牙去捱过这一阵的疼痛，他才不会疼得叫出声音来。
　　“老佟，换你了，伤口不洒药粉的话是很容易发炎的。”医疗兵给新兵胸口的绷带缠绕完了，站起身来对着老兵说道。
　　被唤作老佟的老兵没有受伤的左手一挥，朝前走去。
　　“不了不了，一时半会不会有事情，你还是先给其他人处理吧。我还要送这些狗娘养的一程，长城的城头可不是他们应该待着的地方。”
　　他弯下腰，伸手抓住一具蛮荒战士尸体的双脚，将他朝着垛口位置拖去。拖行之间，尸体在过道上留下来了一道长长朝前移动的血红色血迹。
　　一甩，一推，老佟的动作娴熟至极，蛮荒战士的尸体消失在垛口，径直掉落城下。
　　“嘭。”
　　那一声结结实实的重物扑通落地声响起，老佟的脸上油然而生出一股满足。
　　他又朝后面走去，向着第二具蛮荒战士的尸体方向。
　　这些尸体都是被扒个精光的，有用的全部都被搜走了，只留下这赤条条的一身无用的肉让老佟扔得爽快。
　　这其中或许有在攀上城头时被老佟杀死的，也有可能有给老佟的身体留下新的伤疤了。
　　此刻，他们在老佟眼中却没有那么多的可能，只是尸体而已。
　　这些尸体都是直接扔到城下，等到有机会的时候直接点个火将他们烧成灰烬，避免瘟疫的发生。
　　老佟在扔别这些蛮荒战士，莫得一点感情，甚至带着快意。
　　他总是这样发泄愤怒，让愤怒更加具体一点可以发泄出来。
　　另一边，一群长城卫士却在送别自己的同袍。
　　他们推着手推车，有人将战死的长城卫士的尸体轻柔的抱起起，脸上刚硬的棱角在此刻显得格外的温柔，似乎生怕让陷入沉睡的袍泽有一点不舒服。
　　手推车上没有别的，只有一卷草席，铺在车上。等到旁边的书记官确认战死长城卫士的身份后，便会将尸体放在上头，再盖上白布。
　　草席，白布，便是一名战死的长城卫士所拥有的礼遇。
　　似乎他们是睡着了，盖着薄被，陷入沉睡。
　　有些长城卫士也会有这样天真想过的时候，却又清楚的知道，当白布盖上的那一刻，有一个人，一张熟悉的面孔彻底的消失了。
　　真正的消失不见。
　　“踏”。
　　有步子重重的落地，当载着战死长城卫士的手推车经过身旁的时候，总有长城卫士站直了身体，垂下眼眸，一动不动，注视着手推车离去。
　　虽然白布遮盖了战死长城卫士的身体，辨认不了他具体的身份，但每一名长城卫士，都是兄弟。
　　他们生在长城的土地上，挥洒的血汗落于此地，同样也会死在这片土地。
　　因为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