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零九 一捧纯净的雪

　　大雪纷飞，万物凋敝，霜天城北的漫漫雪原上，不见半点活物。
　　封霄云抬头遥看一眼站在大雪中的禹王神鼎，神鼎威光熠熠，在风雪交辉下更显一派仙家重宝气象，低头恍然发觉自己在震旦大陆这个传说中宛如仙境，到处都是仙人的修真古老大陆，所遇到的皆是凡俗恶事。
　　真人们彼此间的你争我抢、杀戮仇恨、阴谋诡计，一点也不比凡人少，甚至更加惨烈。
　　凡人死了，大不了就是个肉身毁灭，魂魄再转世投胎就是。修真者动辄魂飞魄散、神魂俱灭。
　　仙家气派，上仙之地。哪有什么气派，哪有什么上仙，有的还是人世间那些腌腌臜臜。
　　甚至于，这些自称神仙的修真者，比凡人更腌臜。
　　在炎夏朝，普通百姓或者低阶修者，到了一定岁数尚且懂得节欲养生。在震旦大陆，一千多岁的真人娶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是常有的事，是一桩美谈。二三十岁的男真人为了自己的修真之路，委身于某个上千岁保养得依然很好的女真人，这种事也屡见不鲜。
　　甚至于还有专门为岁数大了身体不行了的真人配套研究的秘术金丹，修了服了之后在粉红帐里能够金枪不倒，夜夜笙歌。在震旦大陆，这些歪术蔚然成风，男女真人若是不懂这些秘术，甚至会被耻笑。
　　当然，在震旦大陆的“神仙”眼中，那些凡人永远都是些蝼蚁，是天生低劣的，不配议论仙家事。
　　通俗点讲，他们这些仙人就算放屁，也比凡人的香。
　　在震旦大陆，封霄云真是好好见识了一番仙家气派。
　　“先生，先生。”一声脆脆的童声，将封霄云从思绪中拉起。
　　唇红齿白，童颜笑靥，带着纯真的无邪，封霄云眼睛里带着一丝促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偷偷在背后搅手指的小学生“柳姣姣”，“什么事？”封霄云笑着问道，言语间充满着呵护。
　　“先生。这一笔该怎么画？”柳姣姣一手拿着用稚嫩的小手画出的战纹举到封霄云面前，一手悄悄背在背后，不安地搅动着手指。
　　柳姣姣是封霄云的“霜天战纹学堂”所招收的最小的学员，她今年刚刚九岁，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女儿，却因为惊人的绘画天赋和修真天赋，被封霄云破格直招为学员。柳娇娇原本是木初一的门下弟子，但由于具备更加罕见的绘画战纹天赋，被封霄云给挖了过来。
　　柳姣姣的父母均为妖奴出身，之前一直在傲天门伺候高高在上的真仙大老爷们。柳姣姣的父亲柳三运气比较好，遇到了一个很和善的主子，一直过得尚可，成年之后也分得一个老爷用过少爷用过的丫鬟，也就是柳姣姣她娘。
　　柳姣姣八岁时，被封霄云花高价钱买走她一家三口，来到霜天城生活定居。由于封霄云给妖族和半妖极好的福利，刚刚度过横生期的柳姣姣得以成为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娃，该有的父母之爱一点不缺，家里日子过得也不错，她甚至还有三个布娃娃玩具。
　　霜天城绝大多数成年妖族和半妖对封霄云只有敬畏，敬他如神，畏他如魔。
　　唯独这个天真烂漫的柳姣姣，小娃娃正处在最可爱最活泼的时候，对封霄云丝毫没有敬畏，来到学堂的第七天，熟悉了之后，就敢大着胆子坐到封霄云怀里。
　　封霄云白天需要在一家客栈办公，只有晚上才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教学。柳姣姣不知怎么，大概是与封霄云有些眼缘，与封霄云亲近之后，第二天白天竟然一个人走出家门，晃晃悠悠找到一家客栈门口，艰难地手脚爬过一家客栈的门槛，然后一路小跑，拽着封霄云的裤腿，三两步蹬了上去，一下坐在了封霄云的左腿上，从兜里摸出一块糖，两个胖乎乎的小手捧着，递给封霄云。
　　封霄云很喜欢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娃娃，一整天都任她腻歪在自己怀里。天快黑的时候，柳姣姣她爹柳三找到一家客栈门口，奓着胆子往里看了一眼，差点没当场吓死过去。
　　“爹！”柳姣姣看到爹爹来了，跳下封霄云的膝盖，一路小跑着冲了出去。封霄云细心地弯下腰，伸出手臂护送她几步。
　　妖族文字中“爹”“娘”二字写法与人族不同，但有些奇怪的是，发声却极其相似。
　　柳三缓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跪爬到封霄云面前，哭着磕头求饶，为自己的女儿求情。
　　“不必如此，我很喜欢她，明天继续送她去上学。”封霄云笑着安抚下柳三，然后宠溺地摸了摸柳姣姣的娃娃头，送她牵着她爹的手晃晃悠悠往家走。
　　柳姣姣第二天晃晃悠悠又来到一家客栈，飞一般爬到封霄云怀里坐下。看来昨晚回去，她爹一句重话也没舍得说娃，对她宠的很。
　　有些是运气，有些则是天性。
　　柳姣姣她爹昨晚回去之后虽然没说重话吓唬她，但封霄云肯定，必然已经告诉柳姣姣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柳姣姣依然敢亲近自己，这就不得不说这个小女娃具有某种天性。
　　封霄云怀里抱着柳姣姣，心中忽然一动，抬手写下一个条子。旁边自有密卫走上前，照着条子去办。
　　当天晚上，柳姣姣一家的详细情况，包括她的妖族血脉，就被详细完整地送到了封霄云的面前。
　　封霄云详细地查看一遍之后，心中主意渐定。
　　也许是天意，柳姣姣的血脉在历来讲究以血统定高低等级尊卑的妖族十分特殊，刚好勉强够上层，实际上是属于中层血统，她父母又是地地道道的妖奴，而不是藏在各处偏僻荒地里以村落行事苟活却仍死守着妖族高贵血统的那些迁移来霜天城的落魄妖族。
　　柳姣姣的血统，竟然能让妖族上中下都对她不排斥。
　　柳姣姣的爹娘也很朴实，都是老老实实的妖奴，来到霜天城之后从不参与那些乱糟糟的事情，一心一意踏踏实实过日子。
　　看着低头苦学战纹绘画的小女娃，看着她用尚有些稚嫩的小手艰难地握着画笔，一笔一划认认真真丝毫不打折扣地完成自己的要求，封霄云心意渐坚。
　　第二天，封霄云突然对一家客栈几位真人宣布，他要收个记名弟子。封霄云问过不请老人自己能否收徒，不请老人给的回答有些模糊，封霄云也只好如此处置。
　　从此以后，封霄云在处置霜天城所有事务时，会见各大管事，甚至在会见各大仙门使节时，都会带着一个扎着两只辫子的可爱小女娃。
　　柳姣姣的父母也被安排到长乐坊鸢若雅的身边做事，不令其再见柳姣姣。
　　封霄云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一个只有九岁的女娃娃来说有些不公平，毕竟自己没有询问过她是否愿意，就将一副未来的重担安在了她的肩上。
　　封霄云弥补心中愧疚的方式，就是加倍补偿柳姣姣。柳姣姣的一切享用，都是最好的，封霄云甚至授意他手下的管事，在见到柳姣姣时，要恭退半步。
　　为了将来妖族和人族的未来，封霄云半强迫司马灭情成为柳姣姣的蒙师，为她开蒙，传授她剑道之基。
　　当然，司马灭情只是挂个名，主要的教导还是封霄云亲自实施。封霄云手把手教导柳姣姣如何凝聚真气，如何引导真气运行。封霄云虽然体内没有气脉，但论对气脉气窍的熟悉程度，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此事冯倚山最能证明。
　　冯倚山身为封霄云的拜把兄弟，自然成为了柳姣姣的师叔。
　　时间一长，霜天城的妖族和半妖全部明白了封霄云的意图，圣使竟然要亲自养一位自己的皇后长大。
　　封霄云听到属下的密报，看着属下也一脸理该如此的模样，差点气得吐血。
　　你们都想哪儿去了？！封霄云要不是为了保护幼小的柳娇娇不要过早引起某些充满恶意的瞩目，差点把所有妖族和半妖立即纠集到一起，让他们当场叩拜未来女王。
　　封霄云为了洗刷自己的清白，开始当着众管事的面，对柳娇娇讲述处理事务的方式。
　　谁知这样一做，妖族和半妖们集体更加误会。陛下，皇后尚未成年，怎么可以干政？！
　　犯了错误一直闭门思过的圣女胡姝媚也急了，亲自找到封霄云，劝他三思后行。
　　封霄云知道自己彻底说不清了，干脆也不再废话，一心一意教导培养柳娇娇。
　　柳娇娇也没有辜负封霄云的付出，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天赋，不仅顺利踏上修真之路，气质也随之发生变化，短短两个月举手投足间已带出强大的气场。
　　但毕竟她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娃，封霄云再怎么培养教导，还是敌不过她的天性。
　　柳娇娇什么事都表现地非常懂事听话，唯独不理解封霄云为何拦着不让她去见爹娘。
　　封霄云本打算狠心处置此事，后来看着娇娇充满童真的一双大眼睛，心一软允许她每个月与父母团聚一天。
　　同时，封霄云在运作圣女胡姝媚让出圣女之位，让与娇娇，避免未来的妖国一个重大隐患。
　　封霄云不是没想过直接赐死圣女胡姝媚，断掉妖国的圣女传承，但最终还是觉着此举对妖族和半妖冲击太大，影响未来的国本，没有下手。。
　　圣女是妖族和半妖之间一个极其重要的纽带，妖族和半妖虽然有血统之争，但始终都认同圣女。
　　封霄云暂时不想动这个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