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初，慧娘扶着太夫人出门上了马车，赵弘毅骑着棕色高头大马去了位于长平侯府东面宗祠。
赵家宗祠离长平侯府说远它也近，说近也不近。
赵家老祖不过是南阳城西边一带一个颇有义气小混混，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太祖，从那时候开始跟着太祖走南闯北。除了家奴，他算是跟着太祖早一批人中一个。后来太祖登基，他也跟着做了大将军。
虽然祖籍是南阳，但赵家老祖无父无母，祖坟都不知道哪儿，索性定居盛京。
太祖赐了宅院，他又用大半辈子积蓄买下了赵府后面一块地建了个小小家庙供奉。
因当时赵家老祖不知道祖宗姓名，第一个供奉进去是太祖皇帝长生牌位，单独一间。
后来，赵家宗祠家庙陆陆续续修缮扩建了几次，太祖长生牌位一直都。
而祖宗只用一个牌位铭刻着赵氏列祖列宗。
赵家老祖也是赵家宗祠里供奉第一个名副其实祖先！
赵家老祖交了军权之后，太祖皇帝赐了长平伯爵位作为恩赏，赵府前前后后一顷土地都划给了赵家作为发展地基。
因此，说起来赵家宗祠不过长平侯后面，但是却没有直行路，饶过去也得走将近一个时辰。
赵家宗祠里供奉牌位不多，上一层是列祖列宗，第二层是赵家老祖赵光祖，第三层赵家老祖儿子，赵家老祖共三个儿子。
老大继承了长平伯爵位，也就是赵弘毅爷爷，老二战死沙场，老三是个资质平庸却多子长寿之人。耄耋之年听说现身体还很好。
第四层就是赵弘毅父亲了。
慧娘看着仍然摆上面牌位，心里五味杂陈。
即便他还活着，但对世人还说他已经死了，想要光明正大走回来没有那么容易。
大概他任务很危险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即便是牌位和衣冠冢都不能动，惹人侧目。
但慧娘有奇怪，赵家老祖不就只有三个儿子吗，为什么族里还有两个六叔公、七叔公？
他们哪个是老祖亲生儿子，为什么排行那么靠后？
赵弘毅似乎知道她想什么，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眼神。上香行祭拜礼之后，扶着眼睛微红，眼泪打转太夫人回了长平侯府。
回到长平侯府太夫人已经冷静下来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慧娘和赵弘毅陪太夫人用过晚膳后才回芳君院。
因中午小睡了一个时辰，两人都不困，就沿着芳君院前小路慢慢走着消食儿。
赵弘毅眼睛扫了下跟后面墨菊和碧苏，示意她们走远一些。
墨菊和碧苏看了慧娘一眼，见慧娘点头。才悄悄退后半丈，远远跟他们后面。
赵弘毅见状眼里露出赞赏，看着慧娘静静道：“这两个小丫鬟不错！”
慧娘不无自豪微抬小下巴，“那是自然！”
赵弘毅眼神闪过好笑，语气也轻松了起来：“你是不是想知道六叔公和七叔公事儿？”
慧娘嫁进赵家，又是宗妇。这些赵家事情自然要弄清楚，要不然哪天很容易闹笑话儿。
她点了点头。
“老祖当前确实只有三个儿子，但是他战场上收留了四个孤儿。两男两女。两个女儿一个跟着夫家去了南京，一个去了太原，到了这一代已经很少往来了，只是逢年过节时候两家互相送些年礼慰问一下。两个男孩一个姓曾，一个姓刘。老祖虽然收了他们做义子。但是却没有让他们改姓。曾叔公父亲是老祖战友，他成家之后老祖做主城南给他们买了座宅子。让他们哪里把曾家重立起来，没有与赵家族人住一起。但是曾家子孙与长平侯府来往还算频繁。曾叔公也没事儿就赖六叔公和七叔公那里不走，等着曾伯去接。”
赵弘毅好像想到一个七八十岁头发花白胡子花白老头耍赖样子，眼里侵染了淡淡笑意。
慧娘一时看怔住了。
“后来长平侯府又拿到了兵权，曾家子孙就都投长平侯手下做将士，现曾家家主曾闵就是我手下任参将。而老祖姓刘那位义子本来也一样，老祖曾叔公临街也给他买了所宅子让他成家。”
赵弘毅顿了顿，好像酝酿情绪为后面话做准备。
慧娘没有出声，缓缓走着。
“后来，南疆动乱，二叔公和刘叔公背着老祖偷偷参军去了南疆。那时赵家已经没有兵权了，如果想从军只能从兵士做起一步步往上爬。他们一路扶持从什么都不是兵丁一路爬到了千总位置。就大汉与南疆后一站，他们都积累了足够战功，只要这场胜了他们就能够再进一层。但是，刘叔公不小心陷入了敌军包围，二叔公为了救他被敌军砍了七八刀，又一刀看中了后心，没能从战场上回来。刘叔公觉得自己害死了二叔公，心里愧疚万分，回了盛京以后辞了守备一职，卖了南城那所宅子，带着一家人跑到伯爵府来跪求老祖，说要改了赵姓，替二叔公给老祖乡老送终，给赵家延续香火！”
此时两人已经回了芳君院，慧娘没有打断他，给他倒了杯茶，坐一旁静静地听着。
赵弘毅呷了口茶润喉，又继续讲。
“刘叔公早就猜到老祖不肯同意，所以先斩后奏辞了官，卖了宅子，领着家小跪伯爵府院子里跪着，祖父不同意他们就不起来。后还是祖父出面说服了老祖，让刘叔公改姓了赵，他们却又不肯住进伯爵府。只求老祖同意，长平侯府后面重起了房子住下。老祖当时既伤心二叔公离世，又气刘叔公要改了祖宗姓，窝屋里不出门，任何事都不管。祖父无奈就自作主张，请人给他们一家起了房子，上了族谱。刘叔公就改姓了赵，成了现六叔公。而七叔公就是老祖三子。”
“那不应该是三叔公、四叔公吗？”慧娘把自己疑惑问了出来。
赵弘毅弯了弯嘴角，“当时那两位姑祖母也是跟祖父叔公们一起排序。”
慧娘恍然点了点头。
她突然想到去年赵弘毅没回来，太夫人昏迷之后这两位干那些看起来不着调事儿。
听赵弘毅说，这六叔公秉性不坏，要不然也不会为了避嫌长平侯府后面重起了宅子。
难道是几十年生活把他傲气和秉性都磨没了？
“七叔公是个怎么样人？”慧娘又给赵弘毅到了杯茶，轻轻地问道。
“七叔公，”赵弘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里闪过笑意，“他这人是懒散，喜好享受，凡事能躲就躲。倒不是他胆小，而是怕麻烦。我记得我小时候被欺负了，正好被七叔公看到，他把排了一下午队才买到玫瑰芙蓉糕扔了，拎起跟棍子就把那几个人赶跑了。那是七叔公也六十岁了，打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那几家被打大人出来找七叔公理论，七叔公挺直了腰板儿朝他们道，谁要想欺负我们老赵家人，就先问问我手里棍子答不答应。”
赵弘毅说起这些时候，语气平平，听不出一丝悲伤或者怒气。
慧娘却感觉心里酸酸，不由得关切看着他。
父亲去世，小小年纪又背了那么个名声，家里连个给他撑腰都没有，长平侯府爵位先皇也是迟迟没有册封。
他日子想来肯定很难过！
不过先皇当时迟迟让赵弘毅袭爵，不仅仅是因为他年纪小，怕他长歪了，多是留着老长平侯能回来。
只是没想到直到先皇要驾崩了，他也没能回来。
赵家族人又蠢蠢欲动，无奈之下，先皇只能让赵弘毅袭了爵。
赵弘毅能感觉到慧娘担心，挡茶杯后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心里暖暖甜甜，被人关心感觉真不错！
赵弘毅沉默了，浑身散发着深沉气息。
她见赵弘毅又恢复了之前冷漠样子，知道他想起之前事儿难受。
当下也顾不上想六叔公和七叔公事儿了，心一软，“妾身伺候侯爷盥洗吧！”
话说出口，慧娘就觉得自己莽撞了。
赵弘毅却没有给她反悔机会，立马应了一声‘好’，起身去了耳房。
慧娘瞠目。
那意气风发人哪有刚才颓败伤心啊！
被骗了！
慧娘脑子里顿时闪过这个念头。
也只能懊恼拍了脑门一下，暗自警告自己不许烂好心，然后认命往耳房而去。
慧娘一边服侍赵弘毅脱衣，一边绞脑汁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片刻，还真让她想到了，她绕到赵弘毅身后，把他长袍脱下来，问道：“今儿怎么没有见到叔叔婶婶们？”
赵弘毅听了不由得想起今天白天午休时一幕，知道慧娘迷迷糊糊没有听到自己说话，心神忍不住一晃。
慧娘没有半晌没有得到回答，以为有什么自己不知道事儿犯了忌讳，转到他面前，小心翼翼问：“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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